孙小朵把啃完的桃核往山神庙外一弹,月光顺着她翘起的脚尖滑过瓦当。
她没腾云,也没踩风,就这么晃着两条腿从房梁上溜下来,落地时带起一片草叶打旋儿——这是跟花果山老猴儿学的,说是"猴家闺女走路,得有树叶子给打着拍子"。
老战场的方向飘来一股子铁锈味,像被雷劈过的破铜盆。
她把小布包往腰上拽了拽,猴毛在布里窸窸窣窣,倒像是在给她挠痒痒。"老倌儿当年这儿砸了多少兵器?"她嘀咕着,脚尖点地,人已经窜出十里地,活像颗被弹弓崩出去的野山果。
残甲锈盾铺了满地,像摊开的破棉絮。
孙小朵蹲在块半人高的断戟旁,指甲盖儿蹭了蹭锈层,红渣子簌簌往下掉。"好家伙,比我去年在灶王爷家偷烤的红薯皮还厚。"她正想揪根猴毛变把小刷子,忽听东边传来脚步声——不是仙履腾云,不是妖风卷尘,是小娃娃光脚踩草的"吧嗒"声。
一抬眼,百来个小不点儿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每人手里攥着个木瓢,裤脚都沾着泥。
最前头那个扎羊角辫的蹲在断戟前,小拇指抠着锈窟窿:"铁哭了。"声音软得像。
孙小朵耳朵竖起来。
她藏在云里,云是跟东海小龙借的,白得像刚出锅的馒头。"昨夜梦里,铁哭了。"另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吸着鼻涕接话,"眼泪都是红的,把我枕头都染了。"
她心口突然发烫。
那是小时候听老猴儿讲经时的感觉——老猴儿说当年大圣爷一棒砸下,天兵甲胄碎成渣,血渗进地缝里,把地脉都染成了红锈,百年都化不开。
她伸手摸了摸地面,指尖刚碰着土,就像被扎了针似的缩回来——土里还裹着股子怨气,凉得人后槽牙发酸。
小娃们开始往锈铁上浇水。
木瓢碰着铁甲"叮当"响,像敲着破碗唱儿歌。
孙小朵眯起眼——水洼里的锈层正"嘶啦嘶啦"往下褪,露出底下金灿灿的纹路,像谁用爪子抓出来的。
她突然笑出声,云里的馒头都被她笑散了半块——这纹路她熟,去年翻孙悟空的旧账本,上面全是这种歪歪扭扭的抓痕,美其名曰"大圣专属标记"。
一片柳叶从她发间飘下来,打着旋儿落进水洼。
水纹荡开时,所有残甲都轻轻颤了颤,像被挠了痒痒肉。
最远处的长矛"咔"地一声立起来,矛头微微往南偏——那是花果山的方向。
孙小朵蹲在云边托着腮,看一片铁甲"吱呀吱呀"挪着,活像老猴儿推磨盘:"不是我带的路,是铁自己记着家呢。"
虚空裂谷边的萧逸正拿草茎戳蚂蚁洞。
他穿得像个放牛娃,可脚下踩着的是能裂天的罡风。
东边突然传来吵吵声,几个穿皮草的汉子举着旗子,旗子上绣着个大鼎,写着"静序盟"。
为首的胖子叉着腰喊:"都来投我!
我给你们分地分粮!"
萧逸把草茎一扔,从兜里摸出粒沙子。
那沙子在他指尖转了三圈,"嗖"地钻进风里。
当夜,胖子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刚合上眼就看见自己坐在高台上,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可全是背影。
他喊:"看我!"没人回头;他跳下去追,脚底下突然没了地,只剩一片白茫茫。
"啊!"胖子惊得坐起来,额头全是汗。
篝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火灰里显出几个字:"众不属你,只属方向。"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宿,天没亮就把帐篷拆了,把粮食分给穷人,自己跟着草原上的行人走了,腰上只别了根草茎当旗子。
萧逸蹲在裂谷边笑,笑够了用草茎敲了敲石头:"最稳的队伍,是没人站在前面。"
韦阳村的夜晚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
流寇头目猫着腰往村里摸,月光照在他刀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突然,前头传来"咔嚓"一声——是老槐树的枝子。
他抬头一瞧,妈呀!
树底下全是手!
青幽幽的光从树影里透出来,千手万手在空中抓挠,比阎王殿的鬼差还吓人。
"扑通",他刀掉地上了。
再看,哪是什么鬼手?
是老妇起夜倒尿盆,掌心的光纹映在树上,树影摇晃才成了那样。
老妇眯眼瞧他:"大半夜的,蹲我家树底下干啥?"流寇"哐当"跪地上,把刀往前一推:"奶奶饶命!
小的就是饿昏了头!"
第二天村里炸了锅。
老村长蹲在门槛上抽旱烟:"不是她吓你,是你心里有鬼。"流寇后来留了下来,跟着村民种地,掌心也慢慢长出了光纹。
三年后他带着人送流浪者回家,队伍里没人扛刀,每人举着发光的手掌——光走到哪儿,路就清到哪儿。
二郎神的窑前最热闹。
铁砧形草全往东边歪着,像一群伸脖子啄米的小鸡。
他把旧铁锤往窑顶上一放,那锤子还是当年劈山用的,锤头都磨出包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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