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护卫在外头敲了许久的门,都未等到人来给他开门。
他只能道声“得罪了”,翻过那道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的矮墙,接着微弱的夜光寻进屋中。
浓重的霉味和药味扑面而来,但其中,还夹杂着一缕奇异的、格格不入的冷香。他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看到了床上安静的身影。
芳草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面容平静,双手紧握香囊置于胸前,仿佛只是睡着了。但护卫探出的手指,却只触碰到一片正在消散的余温。
她不会再醒来了。
沈君瑞带着曲尚一道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时辰已晚,沈明曦已经歇下了,他只能先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沈明珠。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沈明珠依旧被这样的实情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许久,她才喃喃:“难怪他这么疯呢……”
从小被人欺压却被父亲忽视,母亲还那样惨烈地离去,他身上背负着她厌恶的,也是导致她死亡的血脉……
难怪祁衡言会这么恨炎国,恨北疆; 难怪他身为炎国的皇子,却要不留余地地挑起两国的争端。
沈明珠突然觉得,自己也能理解他疯狂的根源。
但这份理解,并未包含任何的同情与怜悯,只让她更加觉得,祁衡言这人危险到了极点。
一个被仇恨彻底吞噬、毫无底线的人,比单纯的野心家更可怕。
沈君瑞的想法与她无异,心中的警惕如同拉紧的弓弦,已经到了极限。
事已至此,他们仍旧没能明白,炎国官员那么多,世家也不少,为什么偏偏祁衡言选中了沈家开刀。
总不能是因为沈家人带兵打仗厉害,担心沈家会坏他的事吧?
想不到缘由,兄妹二人索性也就不想了。
事情牵扯到了陛下的血脉问题,这事儿他们并未打算继续隐瞒,只等第二日,大伙儿都得空了,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全盘托出。
沈君瑞想着,有芳草作为人证,事情的进展总会顺利些。
但侍卫带回的消息,却让他半晌都无法回神。
“大公子,属下赶回去时,芳草姑姑她已经……”
沈君瑞一时不察,手中的茶盏险些没拿稳,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书案上,晕开一小片深痕。
护卫头也没抬,垂首将所见如实禀报:“属下见扣门久不应,便翻墙而如,芳草姑姑躺在床上,衣着整齐,神态……很平静。屋内无打斗痕迹,亦无他人闯入的痕迹,属下斗胆猜测,兴许是姑姑身体一直不好,先前都是在吊着一口气,或是……自绝。”
沈君瑞长长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声音里透着疲惫:“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护卫行礼退下,书房之中安静下来。
芳草的死,让沈君瑞沉默良久,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心口一般。
他知晓,芳草这是选择追随主子而去了。
守着这个秘密,对于她而言,可能活着比死更痛苦。
他原本是想着,有芳草做人证,兴许这件事也就更容易揭开谜底。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最后一次,保全了那个身上流着好友血脉的孩子。
她对得起自己的良知;选择死亡,她对得起好友。
若祁衡言往后按兵不动,安稳度日,一时之间,他们还真有可能找不到他的罪证。
沈君瑞内心百感交集。
第二日一早,沈家众人在沈君瑞的安排下,聚集在正厅。
沈忠国与秦黎端坐上首,柳琳琅坐在秦黎下方,再往下便是沈明曦、沈明珠,和与她们相对而坐的沈君瑞、沈君墨。
秦芸与秦旭不在,此事无需他们知晓。
人已到齐,沈君瑞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至亲的面容,沉声开口道:“祖父,祖母,娘亲,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但绝对句句属实,也许关乎沈家生死,更可能关乎炎国的未来。”
“请大家,务必听我把话说完。”
他先从于奉被捕、被人认出是三皇子祁衡言的心腹说起;接着,他又讲述了如何通过内务府查到穆答应的档案,又如何根据那份不对劲的档案,顺藤摸瓜,找到当初侍候过穆答应的宫女。
让他说到祁衡言的身世,以及当初穆答应死亡的真相时,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若往常沈君瑞说出这番话,旁人怕是只会当他失心疯了。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陛下膝下六子,唯有三皇子是宫里的边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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