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劫书 第120章 月下瑶琴诉衷肠

"断龙壁垒已成一片死寂坟场。十万血祭残余的腥甜融入永夜寒风，在极昼妖光的映照下蒸腾出诡谲的粉紫色薄雾。夜无欢伏在冰冷的玄武岩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濒临破碎的道基，眉心血泪痕像一道凝固的焦痕，微弱得几近熄灭。紫黑的血块从他唇边不断溢出，在身下冰冷的地面洇开一小片暗潭。

凌清雪撕下被血浸透的半幅衣袂，指尖凝结着霜华，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血。极昼的光芒从壁垒巨石的缝隙中投射下惨白的光柱，将他苍白的侧脸切割得愈发棱角分明，却也冰冷得毫无生气。她体内冰魄本源同样干涸，每一次灵力的流转都伴着骨骼深处的刺痛，唯一能做的，便是维持他心口那一团微弱的生机之火不灭。

壁垒之外，隐约传来诛劫盟残兵败将在混乱的极昼极夜天象和灵压反噬中挣扎咆哮的声音，如同地狱中传来的回声。然而他们暂时无力，也不敢再靠近这血祭之后的死地。

静得令人窒息。只有两人的气息，一微弱，一沉凝，交织在血腥的空气里。

“撑住……”凌清雪低声呢喃，指腹拂过他紧闭的眼睑，如同拂过易碎的薄冰。她目光落在自己被禁锢锁链磨出数道深痕、几乎骨断的左手手腕上。一道念头无比清晰：若他寂灭，这茫茫逆旅，她亦不知为谁而持剑。

她的右手移向腰间悬着的紫玉箫。指尖触及冰凉的玉质，一丝微弱的哀鸣自箫孔深处传来。此情此景，悲怆太沉，箫声已难承其重。

目光却忽然掠过壁垒深处，那断龙石祭坛的一角。一块形如断崖的小平台突兀地悬在深渊之上，其上落满厚厚的灰烬尘埃。在那尘埃之下，似乎掩盖着什么。

一种莫名的牵引驱使着她。凌清雪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将昏迷的夜无欢安置在一处背风的残垣后，自己踉跄走向那处断崖平台。永昼的光芒照射在那片灰烬之上，尘埃微尘在光束中飞舞。

俯身，拂去厚重的积灰。

嗡！

指尖触碰的刹那，一股沉寂万古的苍凉与温润触感透过尘埃传来！灰烬簌簌落下，显露出一方通体黝黑、非金非玉、形如古琴琴台的万年阴沉木。琴台之上，静静躺着一柄形制奇古的长条石匣。

“咔哒。”石匣机括应念而开，竟未设任何禁制。匣内没有机关，没有神兵，唯有一物。

一架通体由冰髓寒玉琢磨而成的七弦瑶琴！琴身并非雪白，而是如同最纯净的幽蓝冰晶深处透出的月魄精华，流淌着温润朦胧的光晕。琴弦并非丝线，而是七根以皎月灵蛛本命蛛丝揉入星河砂凝炼而成的弦索，晶莹剔透，隐隐有星芒在内流转。古拙的花纹缠绕琴颈与龙龈，纹路似水波又似上古祷文。在琴尾一处不甚起眼的地方，她清晰地看到一道细长清晰的刻痕——月泠二字！

指尖抚过琴名刻痕的刹那，一股同源同质的冰寒气息猛地蹿入凌清雪的心脉！仿佛冰封万年的宿命在这一刻被唤醒！无数被遗忘的片段冲入识海——雪峰之巅的冰湖倒影、月下抚琴的清冷孤影、还有……一个在寒风中为她舞剑、玄衣翻飞的身影……画面瞬间破碎，唯余刻骨的孤寂与守护之意，以及烙印在她血脉深处的一首……曲调。

她不再犹豫。重伤垂死的道侣需要宁静，这充斥天地间的悲嚎亡灵需要安抚。轻捧寒玉瑶琴，她盘膝在冰冷的阴沉木琴台前。

指尖轻悬，拨动了第一根弦。

铮——并非清越的琴音，而是带着深切入骨的悲悯与安抚，如同寒泉滑过干裂的大地，又如母亲的手拂过战栗的魂灵。

《安魂曲》！一曲早已失传于九洲万载的上古绝调，于这血祭之后的绝地，在永昼映照的断崖，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每一个音符响起，都如同带着冰魄本源的净化之力，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煞气便淡薄一分，亡魂不甘的嘶鸣便低沉一层。

琴声如流水蔓延。壁垒下方，那些血祭残留的暗红煞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洗涤，痛苦扭曲的怨魂虚影在琴音中渐渐舒展，化作点点晶莹的蓝色灵光，缓缓沉入地脉深处。凄厉的罡风也仿佛被驯服，化作低沉的呜咽在琴台四周盘旋。

琴音并非独奏。

就在第三遍旋律流转而出，琴音攀升至一个清越空灵的转调高音时——

嗡！夜无欢一直紧攥于右手掌心的残剑碎片无意识地发出共鸣！仿佛被这纯净的琴音唤醒，又仿佛是被某种深刻入骨的韵律所牵引，他紧闭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眉间那道黯淡的血泪痕竟隐隐泛起一丝极微弱的光晕！

一股沉寂在血脉深处的本能力量压过了濒死的虚弱！在无人惊扰的情况下，他竟奇迹般地撑坐而起！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种近乎梦游的锐利！他残破的躯体一步一踉跄，竟蹒跚着走到那片被琴音与永昼白光笼罩的悬崖空地上。

手中仅存的半截残剑斜指向天。

剑身震颤！不是煞气，不是魔威，而是一股带着惨烈决绝守护之意的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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