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蝉鸣撕开溽暑,有气无力地在空气里拖出几道焦糊的痕迹。
同福客栈大堂里,佟湘玉的算盘珠子粘在指尖,啪嗒、啪嗒,敲出懒洋洋的调子,几乎要融化在弥漫的热气里。
风扇嗡嗡转着,扇叶搅动着一团死水般的燥热,只把这黏稠的热浪搅得更浑浊。
郭芙蓉瘫在长凳上,哼哼唧唧模仿着某首抖音神曲的调子,汗珠沿着鬓角往下淌。
“额滴神啊……”佟湘玉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额汗,陕西口音又软又黏,“这鬼天气,门开着跟蒸笼似的,关着更成了烤炉,让不让人活咧……”
【掌柜的吐槽好真实,我空调坏了正在人间蒸桑拿】
【小郭姐姐的歌声是物理攻击,我手机扬声器要炸了】
【白大哥,该你出手了!偷个冰窖来解暑吧!】
挂在屋顶四个角落的全息投影设备无声运转着,悬浮在众人眼前的弹幕瀑布流般滑过,五光十色,热闹非凡,驱散了夏虫的颓废。
阿楚惬意地半靠在晏辰身上,一手捻着冰镇葡萄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滑过面前投射出的透明屏幕,偶尔在某个弹幕上点一下。
晏辰则拿着一张浸了冰水的毛巾,细致地擦过阿楚后颈沁出的薄汗,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皮肤上带起一阵舒适的凉意,惹得阿楚舒服地眯起眼,脚趾调皮地勾了一下晏辰的小腿。
晏辰莞尔,指尖刮过她微红的鼻尖:“今日份的电力充值,还满意否,夫人大人?”
“唔…达标达标,”阿楚仰头,故意拖长了调子,“不过晏卿家的后续电力储备是否充足?可持续性是核心KPI哦……”
话未说完,一串轻快的葡萄已被晏辰趁势塞进她嘴里。
正闹着,白展堂忽地警觉抬头,耳廓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脸色陡然绷紧:“啥动静?!”
他几乎要习惯性摆出“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指尖凝滞在空中,终究没戳出去——头顶一阵异常的气流旋转呼啸而至。
“哗擦!啥玩意儿?”白敬琪猛地从柜台后窜出,手中左轮手枪条件反射般抬起。
众人反应神速:晏辰手臂一揽,瞬间把阿楚护进自己怀里,两人顺势侧滚向厚重结实的榆木条凳后方,动作流畅默契如一体;
条凳另一侧,铁蛋壮硕的身躯已如铁塔般耸立在傻妞前面,憨厚方脸上闪过一丝精光:“媳妇儿莫慌!”
佟湘玉只来得及把账本往怀里一搂:“额滴神——”
变故只在一霎!
房梁上那本已干燥的旧木条猛地爆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木屑混合着多年积存的陈灰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雪。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响亮的撞击和木头撕裂声,一道**的身影破开房顶,“噗通”一声巨响,像个被人粗暴扔下的破麻袋,结结实实砸在大堂正中央的地面上。
灰尘猛地弥漫开来。
空气凝固了。
几缕断掉的电线还在裸露的破口处呲呲冒着细微的电火花。
烟尘散去,那人四仰八叉地趴着,周身散发着浓烈得呛鼻的酒气,混和着河水淤泥的腥味和汗酸,简直像打翻了一个放馊了的泔水桶。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破了好几个口子,沾满污泥水草,后背挂着一个硕大无比、磨得发亮的黄铜酒葫芦。
莫小贝吸吸鼻子,小手在面前扇了扇:“嫂子……这人是从河里泡了三天刚捞上来的醉鱼吧?”
李大嘴往后厨门口缩了缩,胖脸上的肉抖了抖:“亲娘咧!这砸坏房顶的账算谁的?影响仕途啊!”
趴着的人猛地抽搐一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酒嗝,手臂一撑,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他甩了甩头,浑浊的水珠四下飞溅,不少滴落在弹幕投影区,激得投影涟漪般扭曲荡漾了几下。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沾满了水草和碎木屑的乱发,脸上糊着污泥,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和污垢下锐利得像黑夜里的刀刃,亮得惊人。
他右手一探,身后那个硕大的黄铜酒葫芦就到了手里,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浓烈的酒气瞬间盖过了所有异味。
“好酒!”他猛地把葫芦往地上一顿,“嘭”的一声响,震得脚边的尘土一跳。
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露出左眼角一道深长狰狞的闪电形旧疤。
他眼神狂放地扫过或惊愕或警惕的众人,嘴角咧开一个带着醉意和莫名豪气的笑,口音是浓重的巴蜀味道:“爽快!龟儿子这断崖跳水,痛快是痛快,就是落水点偏得有点离谱!害老子喝了饱水!”
他目光最终定在满屋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大件儿上——佟湘玉面前的硬木柜台,咧嘴一乐,“柜子不错,结实!老子赔得起!”
他踉跄两步,走到柜台前,无视佟湘玉伸出的哆嗦着要护住账本的手,湿漉漉的衣袖擦过算盘,劈里啪啦带乱了一串珠子。
他从那件破旧得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羊皮袄内襟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防水油布小包,层层打开,竟取出几张微微发潮、但一看就是崭新硬挺的大明宝钞,豪迈地拍在柜台**的污渍上,力道之大,震得算盘珠又跳了一下:“喏!够修房顶,再请老子干几坛子老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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