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同福客栈刚卸下门板,大堂里还残留着昨夜米酒的甜香。
白展堂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眼皮耷拉着,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里挣脱出来。
佟湘玉捏着账本,指尖划过一串数字,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嘴里不住地念叨:“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月的水粉钱又超支咧……”
“白大哥!嫂子!不好咧!” 莫小贝一阵风似的从后院卷进来,声音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内力激得她衣角无风自动,“门口戳着个人,怪得很!拄着根棍儿,眼睛蒙着块黑布,杵那儿半天不动弹,跟个门神似的!”
她话刚说完,那“门神”自己就动了。
一根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竹制盲杖,以一种稳定而精准的节奏,笃、笃、笃地敲击着客栈大堂的石板地,声音清脆。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现代西装,在这个古意盎然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深色墨镜。
他动作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谨慎,盲杖在前方左右轻点,探着路径。
“非法拘禁!” 清冷又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男声突兀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控诉意味,直冲柜台,“我要告你们!贵客栈的门槛设计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对行动障碍者构成实质性歧视!短短半个时辰,它已经成功谋害了我三次!”
他精准地停在柜台前,墨镜后的脸微微转向佟湘玉声音传来的方向,“依据《宋刑统·杂律》,‘营造舍宅,车服器物,不依令式者,杖六十’。掌柜的,这门槛,拆是不拆?赔是不赔?”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的每一丝震动。
柜台后的佟湘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控诉砸得有点懵,捏着账本的手都忘了放下:“额……这位客官,你……你说啥?额滴门槛咋咧?”
旁边擦柜台的白展堂也停下了动作,凑过来,习惯性地搓着手,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客官息怒,息怒!您是不是不小心绊着了?咱扶您进去歇歇脚,喝碗热茶顺顺气儿?”
说着,手就下意识地要伸过去搀扶。
“不必!” 文申侠的盲杖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一抬,轻轻格开了白展堂伸过来的手,动作带着一种疏离的优雅,“肢体接触需经明确同意,这是基本礼仪,也是法律对人身自由权的保障。请保持安全距离,谢谢合作。”
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哗擦!” 角落里正摆弄他那把宝贝左轮手枪的白敬琪差点跳起来,枪管差点戳到自己下巴,“爹,这人……好横啊!穿得跟个唱戏的似的,说话咋这么冲?告啥告?”
正在旁边桌研究一个木质小机关模型的吕青柠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特制的防辐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理性的光:“爹,娘,根据他刚才提到的《宋刑统》条款,虽然具体引述有待查证,但营造物致人损害,屋主确有可能需承担责任。不过,这位先生,” 她转向文申侠,“您是如何确认绊倒您的就是门槛,且是三次?有目击证人吗?或者物证?比如您鞋底的磨损痕迹是否与门槛高度匹配?”
她的小脸一本正经。
郭芙蓉正端着刚蒸好的几笼包子从厨房出来,热气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尤其是自家闺女那副小大人模样地质问客人,顿时柳眉倒竖:“吕青柠!放下你的模型!还有你,秀才!管管你闺女!排山……”
她习惯性地就要运气,被旁边的吕秀才一把拉住袖子。
“芙妹!芙妹!冷静!子曾经曰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吕秀才赶紧安抚,顺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位……文先生是吧?在下吕轻侯,不才也是个读书人。您方才所言,引经据典,令人佩服。不过,这门槛之事,是否容我们查证一番?或许是个误会?”
“误会?” 文申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感官剥夺者,对环境的感知往往比常人更敏锐。那门槛的高度、材质、边缘的磨损程度,甚至上面一道细微的、昨日被油渍浸润过的裂痕,通过触觉反馈,早已在我脑中形成精确的立体图景。绊倒我的,就是它,分毫不差,三次。”
他的盲杖再次笃地一声敲在脚下的石板上,像是在强调他的指控。
“嘿!你这人讲不讲理?” 李大嘴端着碗面汤从厨房探出头,大嗓门嚷嚷开了,“自己个儿眼神不好,走路不看道儿,还赖上门槛了?俺们掌柜的开门做生意,门槛招谁惹谁了?还想拆俺们门槛?亲娘哎,这影响仕途啊!”
他最后一句模仿着邢捕头的腔调,惹得刚进门的邢捕头最后一个趔趄。
“谁?谁影响仕途了?” 邢捕头一身捕快服,腰刀挂得歪歪扭扭,一步三晃地走进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习惯性地寻找着能占点小便宜的机会。
他身后跟着的燕小六立刻挺起胸膛,手按刀柄,扯着嗓子喊道:“谁?!谁胆敢在同福客栈闹事?!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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