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第942章 月夜的歌声

在湘西莽莽的群山中，有个叫岩头寨的村落，寨子里最显眼的是一座三层高的吊脚楼，飞檐翘角，雕花栏杆，曾是土司龙老爷的宅邸。如今虽已空置多年，但每到月圆之夜，那里就会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凄美动人，闻者落泪。

年过七旬的田阿婆坐在自家火塘边，对着围坐的孙辈们讲起了这段往事。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儿咯...”

那时的土司龙老爷有个独生女儿，名叫阿雅，年方十七，生得眉目如画，歌喉更是一绝。每逢节庆，她站在吊脚楼上唱歌，寨子里的人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聆听。

“阿雅姐姐就像山间的锦鸡，漂亮又善良。”田阿婆眼里闪着光，“可她不喜欢土司家的规矩，总爱溜出去，到山林里采药唱歌。”

一个春日，阿雅在山中采药时，不小心踩空跌下山坡，扭伤了脚踝。正当她疼得直流泪时，一个年轻猎手出现了。他叫连生，是寨子里出名的好猎手，也是出名的穷小子。

连生二话不说，撕下自己的衣襟，熟练地为阿雅包扎伤口，又削了根树枝给她当拐杖。

“阿雅小姐，我送你回去吧。”连生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雅却笑了：“我认得你，去年祭神仪式上，你射中了百米外的香头！”

连生腼腆地笑了笑。一路上，两人聊起了山中的趣事，发现彼此都对山歌情有独钟。分别时，连生承诺不告诉任何人他们见过面，阿雅却有些失落。

“后来啊，阿雅就经常找机会溜出去和连生见面。”田阿婆往火塘里添了根柴，“他们在山泉边对歌，在竹林里谈心。连生这孩子老实本分，从不敢越矩，只知道采些野果、打只山鸡给阿雅尝尝。”

寨子里开始流传阿雅和穷猎手的闲言碎语，终于传到了龙老爷耳中。

龙老爷勃然大怒。他早已计划将女儿许配给永顺大土司的儿子，以此巩固自己的势力。

“那天晚上，龙老爷把阿雅关在了吊脚楼的顶屋，派了两个老妈子日夜看守。”田阿婆叹了口气，“那房间只有一个小窗，看得见月亮，却够不着自由。”

阿雅被囚后，连生心急如焚。一天深夜，他悄悄来到吊脚楼下，轻声唱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唱的山歌。

不一会儿，楼顶传来阿雅的回应。她的歌声依然清亮，却带着哽咽。

从此，每当夜幕降临，连生就会来到吊脚楼下，与阿雅对唱情歌。寨民们听见这歌声，无不为之动容，但都心照不宣地替他们保密。

“那时候啊，我们夜里干活，都能听见他们的歌声。”田阿婆眼中泛起泪光，“阿雅的歌声像山泉，连生的嗓音像山风，合在一起，连最硬的汉子听了都要心软。”

然而，龙老爷最终还是发现了。他气得摔碎了最心爱的茶碗，命令家丁下次听到连生的歌声就放箭射杀。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皓月当空，银辉洒满群山。

连生如约来到吊脚楼下，刚唱完一句，楼顶就传来阿雅急促的歌声：

“今夜风急月不明，哥哥小心脚下路——”

她是在警告他！连生会意，正要躲闪，几支利箭已从暗处射来。一支正中他的胸口。

连生强忍剧痛，靠着最后的力气，唱出了最后一句：

“生不同衾死同穴，来世再做比翼鸟...”

楼上的阿雅听见这句，歌声戛然而止，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震得整个寨子都在颤抖。

第二天，寨民们在吊脚楼下发现了一滩血迹，但连生的尸体却不翼而飞。有人说被野狼拖走了，也有人说是山神收留了他。

而阿雅自此再没唱过歌。

龙老爷以为女儿终于屈服，渐渐放松了看守。谁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阿雅撬开了窗棂，从吊脚楼顶一跃而下。

“等天亮发现时，阿雅已经...没气了。”田阿婆抹了抹眼角，“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带着笑，眼睛望着月亮的方向。”

自那以后，吊脚楼就开始闹鬼。每到月圆之夜，楼里就会传出阿雅的歌声，唱的都是当年她和连生对唱的情歌。龙老爷请过法师做法，换过几任住户，都无济于事。最后连龙老爷自己也因心神不宁，失足跌下楼梯去世。

“那后来呢？”小孙女睁大眼睛问。

田阿婆神秘地笑了笑：“后来啊，有个胆大的后生，不信邪，偏要在月圆之夜去吊脚楼看个究竟。”

那后生叫阿旺，是寨子里出名的倔脾气。一个月圆之夜，他偷偷翻进吊脚楼，躲在三楼曾经关押阿雅的房间。

月光透过小窗洒进房间，阿旺紧张地屏住呼吸。子时一到，空中果然飘来了歌声，起初若有若无，后来越发清晰。

“是阿雅的声音！”阿旺心里发毛，但还是强装镇定。

歌声在房间里回荡，凄美动人。阿旺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月光照到的墙壁上，慢慢显现出几个发光的脚印，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站在那里歌唱。

阿旺大着胆子问：“阿雅小姐，是你吗？”

歌声戛然而止。一阵风吹来，墙上的脚印也消失了。

“阿雅小姐，寨子里的人都记得你和连生的故事，我们都为你们难过。你就安息吧，别再做孤魂野鬼了。”阿旺壮着胆子说。

突然，房间温度骤降，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告诉寨子里的人，每逢月圆，为我们唱一首情歌，我就不再打扰。”

阿旺连连答应。等他连滚带爬跑出吊脚楼，回头一看，楼顶窗口似乎站着两个相拥的模糊身影。

第二天，阿旺把经历告诉了寨民。从此，岩头寨就有了一个传统——每逢月圆之夜，寨民们会聚在吊脚楼下，齐唱山歌，既是纪念阿雅和连生，也是祝福寨中相爱的年轻人。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吊脚楼里再也没传出过阿雅的歌声。”田阿婆说，“不过有人声称，曾在月圆之夜的竹林里，看见一对相拥的恋人身影，听着像是阿雅和连生的笑声哩。”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孩子们还沉浸在故事里。

田阿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月光下的吊脚楼，轻声哼唱起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她的歌声苍老却依然清亮，飘向那座沉默的吊脚楼，飘向月光如水的湘西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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