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盘的呜咽还在崖间打转,前方突然亮起一片昏黄的光,像是无数盏油灯在风中摇曳。众人拨开缭绕的青烟往前走,眼前的景象让玄诚子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一座悬空的石台,台上立着根丈高的木杆,杆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线,线的另一端系着无数透明的魂影。这些魂影被线牵着,在石台上空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有的举着锄头不停耕种,却永远种不出庄稼;有的抱着空碗反复吞咽,却始终填不饱肚子;更有甚者,举着刀对着自己的影子砍杀,刀刀落空却不知疲倦。石台边缘坐着个模糊的黑影,手里拿着线轴,正随着魂影的动作拉扯黑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透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是…是‘牵魂傀儡台’!”玄诚子盯着那些重复动作的魂影,声音发涩,“是用‘执念线’缠成的轮回苦戏!这些魂影都困在自己最执着的‘苦’里,被黑线牵着重复千万遍,永远走不出这虚假的轮回!那黑影是‘执妄鬼’,它以魂影的痛苦为食,你越想帮魂影解脱,黑线缠得越紧,最后连你都会被缠成新的傀儡!”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的魂影突然挣脱了些许黑线,朝着石台外的母亲魂影伸出手,嘴里喊着“娘”。可他刚往前挪了半步,执妄鬼就猛地扯动黑线,年轻魂影瞬间被拽回原地,动作变得更加剧烈,耕种的锄头突然转向自己,狠狠砸在头上,却又立刻复原,继续重复这自残的动作,脸上露出麻木的痛苦。
他的母亲魂影在台下哭得肝肠寸断,却不敢靠近石台,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苦。一个修士看不下去,祭出“破妄剑”砍向黑线,剑锋刚触到线,就被线缠上,“嗡”的一声发出悲鸣,修士只觉一股钻心的痛苦顺着手臂蔓延,脑海里瞬间闪过自己最悔恨的往事,竟也开始对着空气挥剑,像是要砍断什么,眼看就要被拖上石台。
“别碰!这苦是他们自己的执念结的,外人解不开!”玄诚子死死拉住修士,自己却被台上的痛苦景象搅得心神不宁,那些重复的动作像针一样扎进识海,让他想起自己没能救下的同门,心口一阵抽痛。
石台上的魂影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疯狂,有的甚至开始撕扯自己的魂体,却在撕裂的瞬间复原,继续重复。执妄鬼的歌声越来越响,黑影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到它脸上贪婪的笑,显然吃得正欢。台下的母亲魂影哭得几乎溃散,年轻魂影的动作也濒临崩溃,眼看就要彻底沦为没有意识的傀儡。
就在年轻魂影的锄头即将再次砸向自己的刹那——
“演来演去就这一出,也不嫌腻得慌,换个新戏文吧。”
李长生的声音从石台入口传来,带着点搭戏台时的熟稔。
他不知何时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那里,身边放着个…掉了漆的木箱子!箱子里装着些驴皮做的小人,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头,颜色褪得厉害,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结着灯花,灯座上刻着“平安”二字;几根磨得发亮的竹棍,顶端系着细线,一看就是乡下跑江湖演皮影戏的老物件,箱子角还沾着点演完戏没擦干净的灯油,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味。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白布,用两根竹竿撑开,又点亮油灯,将灯放在白布后面,对着石台上的魂影,慢悠悠道:“俺们村的老瞎子常说,苦戏演完了,就得唱段团圆的,不然听戏的得憋出病来。”
说话间,他拿起一个最完整的皮影——那是个牵着牛的老农,驴皮已经发黄,却能看出脸上的皱纹里藏着笑。他将皮影贴在白布上,竹棍轻轻一动,老农牵着牛的影子就出现在布上,随着油灯的晃动,竟像是活了过来。
“吱呀——”
李长生用嘴模仿着牛车的声响,手里的竹棍操纵着皮影,演起了《春耕图》:老农赶着牛耕地,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抽烟袋,看着种子发了芽,咧开嘴笑,最后收获了满仓的粮食,回家和老伴孩子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
戏很简单,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有最平凡的日子,可石台上的魂影却突然停了动作。那个耕种的魂影举着锄头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布上老农收获粮食的影子,眼眶里竟渗出了透明的泪;那个抱着空碗的魂影,盯着布上一家人吃饭的画面,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起了饭菜的香味。
执妄鬼的歌声戛然而止,它猛地扯动黑线,想让魂影继续痛苦,可那些黑线却像被什么东西软化了,变得松松垮垮,再也牵不动魂影的动作。
“这出叫《送嫁》。”李长生换了个梳着发髻的女子皮影,布上立刻出现个红盖头的姑娘,被娘牵着上了花轿,哭哭啼啼却又带着笑,手里攥着娘给的平安符。
台下那个母亲魂影突然捂住嘴,眼泪流得更凶,却不再是绝望的哭,而是带着暖意的泪。石台上的年轻魂影望着布上的平安符,突然喊出了声:“娘给我的符……”他头上的黑线“啪”地断了一根,动作也恢复了些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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