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651章 《线长情稠》

阿婆把新晒的南瓜子仁装进布袋时，晨光正漫过阳台的栏杆。两个蓝布袋在竹竿上轻轻晃，袋口的红棉线缠成个松松的结，风一吹，线结转着圈，像在数着日子里的甜。

楼下传来三轮车的叮当声，是小杨出摊了。阿婆探头喊：“小杨，带包芝麻糖！”小伙子仰着笑脸应：“阿婆早！俺娘刚寄了新炒的花生，给您留了一大袋！”话音未落，三楼的媳妇抱着娃娃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刚熬的小米粥：“阿婆，我熬了粥，放了您给的南瓜干，甜得很。”

娃娃挣脱娘的手，摇摇晃晃扑到布袋底下，指着袋口露出的南瓜子仁咿呀叫。“这是朵朵妹妹爱吃的。”媳妇蹲下来教他，“等会儿让爸爸寄些给妹妹，好不好？”娃娃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抓起颗瓜子仁往嘴里塞，甜得眯起了眼。

午后晒被子时，阿婆把朵朵织的蓝围巾搭在竹竿上。围巾上的野草莓干被晒得愈发红艳，风一吹，甜味混着被单上的阳光香，往楼道里漫。姑娘抱着盆绿萝上来，见了笑着说：“阿婆，您这围巾比香薰还灵，我在楼下就闻见甜了。”阿婆往她手里塞块芝麻酥：“尝尝，用你寄的蜂蜜调的馅，比上次的更润。”

傍晚收被子时，手机响了，是朵朵的视频。小丫头举着块刚烤的饼干：“太奶奶，这是布袋饼干！”饼干上印着两个布袋的图案，边缘还沾着芝麻，“奶奶说吃了这个，就能梦见您的阳台。”阿婆笑着指给她看：“太奶奶的布袋里，装了新收的红薯干，等你来了蒸着吃，甜得流蜜。”

霜降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缝的布偶，布偶的手里攥着颗野山楂。“妈，朵朵说这是‘甜信使’，能把山里的酸甜味带到城里。”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向日葵籽缝在了布偶肚子里，说这样走到哪儿，哪儿就长出太阳花。”阿婆把布偶挂在布袋旁，风一吹，山楂干的酸甜混着籽壳的轻响，像支轻快的童谣。

视频里，朵朵举着个小竹篮：“太奶奶，我摘了好多野柿子！”小丫头背后的院子里，向日葵秆已经砍倒了，码在墙角像堆金色的柴，“奶奶说把柿子晒成饼，寄给您装在布袋里，冬天吃着暖。”阿婆指着厨房的陶罐：“太奶奶也腌了糖蒜，等你来了就着饺子吃，酸中带甜，比糖果还开胃。”

立冬那天，小杨顶着寒风来送菜，筐里卧着只肥鸡。“阿婆，俺娘说这鸡是自家养的，炖蘑菇最香，给您和小丫头各留了半只。”他跺着脚上的雪，“小丫头打电话说，想喝太奶奶炖的鸡汤，说比山里的香。”阿婆往他怀里塞了个热水袋：“快回去暖和暖和，让你娘放心，城里的老太太冻不着。”

姑娘裹着厚围巾来串门，手里拎着罐牛肉酱。“阿婆，这是我妈寄的，给朵朵拌面条吃。”她呵着白气笑，“楼下花坛的野草莓藤盖着雪呢，像盖了层棉花被，春天一准长得更旺。”阿婆摸着酱罐说：“少放辣，小丫头吃惯了淡口，别呛着。”

冬至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格外热闹。阿婆做的红薯糕被抢着尝，小杨的炖鸡汤香飘满楼道，姑娘的酸梅汤兑了蜂蜜，甜得润喉。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人说阿婆的糕里有岁月的暖，有人说小杨的汤里有山里的烟火，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两个布袋在悄悄说话——一个讲城里的牵挂，一个说山里的惦念，缠在一起，比蜜糖还稠。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像落了星星。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院子里，朵朵正往布袋里装野柿子饼，小嘴里念叨着：“太奶奶的布袋有线牵着呢，甜跑不了……”而那根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城市的阳台，一头系着山里的屋檐，线上结满了南瓜子、野草莓、芝麻糖，还有祖孙俩没说出口的惦念。

厨房的灯亮到深夜，阿婆在包汤圆，芝麻馅里特意多加了勺蜂蜜。汤圆在锅里浮浮沉沉，像一个个圆滚滚的甜日子。她知道，这线会一直牵着，这甜会一直酿着，就像田埂上的风永远吹，就像那些藏在针脚里、味道里、声响里的牵挂，会慢慢润透往后的每个清晨黄昏，润透岁岁年年。

风从纱窗钻进来，带着布袋的轻响，像在说：路再远，线也长；牵挂多，甜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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