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映得紫禁城琉璃瓦泛着诡异的光。知画跪在乾清宫冰冷的地砖上,耳边是皇帝暴怒的咆哮,颈间的白绫越勒越紧。她望着龙椅上那个曾经温柔许诺要护她一世周全的男人,满心皆是悔恨。若有来世,她发誓,再也不要踏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半步。
意识消散的刹那,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再睁眼时,知画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及笄那年。铜镜里映出少女稚嫩的脸庞,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全然不是前世被后宫磋磨得心力交瘁的模样。
知画指尖颤抖着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镜中少女鬓边垂落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晕。前世这个时候,她正为选秀女红熬红了双眼,而今案头却摆着萧府送来的聘书,烫金喜字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小姐,萧公子又派人送了玉兰花糕。"青黛掀开绣着并蒂莲的门帘,甜香混着晚风涌入。知画望着瓷碟里雪白的糕点,忽然想起前世宫宴上,皇帝将半块枣泥酥推到她面前时,龙袍袖口沾着的酒渍。
更鼓声惊破思绪,她披衣走到庭院。月光如水,将爬满凌霄花的竹篱染成银色。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却莫名让她想起冷宫墙根下,小太监拖拽宫妃尸体时,木轮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胎记,那抹朱砂红在月光下宛如未干的血痕。前世此刻,她还不知这胎记会成为皇帝专宠的缘由,更不知这"天赐祥瑞"的美名,会让多少人暗中诅咒她不得好死。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寂静。管家神色慌张地奔来:"小姐!宫里来人宣旨,说是陛下听闻您贤良淑德,特命三日后入宫觐见!"
知画望着天上一轮圆月,前世也是这般月色,她满心欢喜踏入宫门,却不知那是永坠深渊的开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忽然笑了,这一世的月光,终于不再是照向黄泉路的引路灯。
"去备笔墨。"她转身时衣袂带落案上玉兰,花瓣飘落聘书,"就说知画身染恶疾,恐污了宫闱清净......"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起满院宿鸟。
管家闻言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万万不可!抗旨不遵乃是杀头大罪,还会连累全家啊!”知画弯腰将管家扶起,目光坚定如炬:“我意已决。父亲在朝为官多年,一向清正廉明,皇上不会因这等事轻易治罪。况且,我已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都不应入宫。”
管家膝头刚离地,前院忽传来铜锣开道声。知画掀开雕花窗棂一角,只见八抬明黄大轿碾过青石板,檐角垂着的东珠流苏在日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竟是皇帝的仪仗到了将军府。
"陛下怎会突然驾临?"老管家的胡须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知画攥紧腰间玉佩,这是前世皇帝初次召她侍寝时赏赐的,此刻却在掌心沁出凉意。她迅速将梳妆台上的萧府聘书塞进妆奁夹层,转身时已换上病弱姿态。
龙靴踏过门槛的声响惊得众人齐刷刷跪倒。知画伏在地上,余光瞥见玄色蟒袍扫过青砖,绣着十二章纹的衣角垂落如乌云。"听闻知画病笃,朕特来探视。"皇帝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急切。
知画强撑着要起身行礼,却被一双带着龙涎香的手按住。抬头瞬间,正对上那双让她恨了一辈子的凤目。皇帝凝视着她泛着病态潮红的脸颊,指尖擦过她滚烫的额头时,喉结动了动:"不过数月未见,怎就病成这般模样?"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这个位置,这个温度,曾经让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寻到了归宿。知画垂下眼帘掩住眼底冷意,轻声咳嗽:"贱躯染了时疫,恐污了圣驾,还请陛下速离。"说着竟咳出帕子上几点血渍——那是她提前用朱砂调制的。
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皇帝身后的太监总管尖着嗓子喊道:"快传御医!"知画却突然抓住皇帝衣袖:"陛下万金之躯,切莫因臣妾......"话音未落便昏厥过去,发间金步摇坠地,清脆声响惊飞了檐下白鸽。
再醒来时,床前跪着簌簌发抖的母亲。"皇上留了三位御医守着,还赐了千年人参。"母亲抹着眼泪,"只是那淑妃娘娘的贴身女官也来了,说是要替娘娘探视......"知画攥紧锦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世那碗致命的汤药,正是淑妃以探病为名送来的。
当夜,更鼓敲过三下。知画屏退丫鬟,在烛火下展开密信。沈砚的字迹力透纸背:"药瓶已验,砒霜混着藏红花。另,萧公子求见,此刻在后花园角门。"窗外月光如水,她望着铜镜中自己未施粉黛的脸,忽然想起前世被白绫勒住脖颈时,眼前也是这样清冷的月色。
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萧逸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将披风裹住她单薄的身子,声音沙哑:"跟我走。我已备好快马,出了城门......"知画按住他手背,指尖触到他掌心因握剑而生的薄茧:"不必。这场局,该由我来收网了。"
远处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惊起夜枭。知画望着萧逸眼中倒映的自己,终于露出重生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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