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风再起 第329章 朱老四观劫记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山海关外，一片石。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像块浸了水的脏抹布。朱老四（崇祯）蜷缩在一道被炮火犁得稀烂的田埂后面，身上裹着件不知从哪个死尸身上扒下来的破烂号衣，糊满了泥浆和暗褐色的血痂，早已分不出本色。冰冷的露水渗进脖颈，冻得他牙齿打颤。旁边，李黑子（李长风）像块沉默的石头，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东面那片死寂的黑暗。

为了让崇祯体验生活，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李长风带着崇祯伪装成大顺兵卒来到了一片石的战场。

“黑…黑子，啥时候开打？”朱老四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他不再是紫禁城里那个一言九鼎的帝王，只是一个在乱世中挣扎求存、被无边恐惧攫住的老卒。

“快了。”李黑子声音低沉，如同铁器摩擦，“听风。”

朱老四竖起耳朵，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便是旷野里呜咽的寒风，卷着焦糊和隐隐的血腥气。关城方向，巨大的阴影沉默矗立，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突然！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不是一声，而是从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响起！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

紧接着，便是闷雷滚动般的声响！不是雷，是炮！密集得如同暴雨敲打铁皮屋顶！

轰！轰轰轰——！！！

西面，李自成大顺军阵地上，数十门红夷大炮喷吐出狰狞的火舌！沉重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山海关西罗城！砖石崩飞，烟尘冲天！大地在脚下疯狂震颤！朱老四死死捂住耳朵，张大嘴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这恐怖的声浪震碎！他亲眼看到不远处一堵残墙被炮弹直接命中，轰然倒塌，几个躲在后面的模糊人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蓬血雾和碎肉！

“闯贼…开始攻城了！”李黑子低吼，身体绷紧。

几乎在同一刹那！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北面爆发！那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借着炮火的掩护，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北翼门汹涌而出！马蹄踏地的轰鸣汇成一片滚雷，刀枪的寒光在晨曦微露中连成一片死亡的浪潮，狠狠撞向大顺军阵地的侧翼！

朱老四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战争的狂暴。关宁铁骑冲锋的气势，比他任何一次在紫禁城阅兵时看到的都要凶悍百倍！那是一种带着刻骨仇恨、不死不休的决绝！骑兵如楔子般突入大顺军阵中，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惨叫声、怒骂声、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瞬间交织在一起！

大顺军显然没料到吴三桂敢主动出击，侧翼顿时一片混乱。但李自成的主力毕竟凶悍，在刘宗敏等悍将的咆哮督战下，迅速稳住阵脚，长枪如林，步卒结阵，如同血肉磨盘般死死缠住冲入阵中的关宁骑兵。战场瞬间化作巨大的绞肉机！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热血泼洒在刚刚返青的麦苗上，腾起刺鼻的白气。

“看东面！”李黑子猛地低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朱老四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抽！

东面那片死寂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已悄然漫延出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白色浪潮！那是数不清的旗帜！纯白色的旗帜，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如同招魂的幡！旗下，是沉默的、如同钢铁森林般的骑兵！清一色的白色镶边盔甲，在曦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战马高大神骏，骑士控缰如石雕，一股肃杀、冷酷、非人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正是多尔衮亲率的满洲八旗精锐！

他们并未立刻冲锋，而是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静静地列阵于关外高坡之上，冷漠地俯瞰着关下这片血腥的修罗场。那种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姿态，让朱老四遍体生寒。

“白…白旗兵？他们…他们是谁？”朱老四声音发颤。

“满洲鞑子。”李黑子吐出四个字，冰冷如铁，“多尔衮的主力。吴三桂…开门揖盗了。”

就在这时，关城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大声响！那是沉重的绞盘转动，巨大门栓被抽离的声音！在关宁军与大顺军杀得难解难分、精疲力竭之际，山海关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汉家屏障的巍峨城门，在无数双或惊恐、或绝望、或狂喜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沉重地向内打开了！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非人的咆哮，从清军阵中爆发出来！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白色的死亡洪流，动了！

八旗铁骑，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白色凶兽，以排山倒海之势，从洞开的城门狂泻而下！他们没有冲向混乱的战场核心，而是如同两柄锋利无比的白色弯刀，沿着战场边缘，划出两道致命的弧线，狠狠切入了大顺军阵型最薄弱的两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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