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的十二封信 第76章 自白

致永远无法读这封信的你

景妤：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刚做完一台截肢手术。帐篷外炮火声不断，但奇怪的是，此刻我的内心无比平静。油灯摇曳的光影让我想起高中教室窗外的阳光，想起阳光里你低头记笔记时垂落的发丝。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前六封都锁在我的铁盒里，因为懦弱，因为犹豫，因为总觉得"下次见面再说"。但今晚，当子弹擦过医疗帐篷时，我突然明白了：人生没有那么多"下次"。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开学典礼上，你站在台上发言，阳光给你镀了层金边，像个天使。而我，只是个躲在阴影里的怪物。当你撞到我时，我闻到你身上有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那是我家永远不会有的气息。我落荒而逃，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贪恋那份温暖。

（停顿片刻，钢笔在纸上洇开一滴墨）

你总是这样固执。明明我竖起全身的刺，你还是每天笑着对我说早安；明明我冷言相向，你还是在我桌上放温热的牛奶；明明我逃到废弃音乐教室，你还是找到了我。那天你站在门口说"你弹得很美"时，我差点崩溃——你怎么能这样轻易看穿我？那些音符是我唯一宣泄情绪的出口啊。

（笔尖突然用力划破纸张）

记得吗？下暴雨那天，你执意送我回家。我多害怕你看到我家发霉的墙壁，听到我妈撕心裂肺的咳嗽，闻见满屋的药味...可你只是平静地放下伞，说"明天见"。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憎恨自己的贫穷和不堪，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你值得更好的朋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左手腕上的疤痕）

文艺汇演那晚，当你抱住我的时候，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话了。月光太温柔，你的怀抱太温暖，我差点就要屈服于这份奢望。可是景妤，你怎么能爱一个满身伤痕的人呢？一个连母亲医药费都付不起的人，一个家里堆满药瓶的人，一个...连完整拥抱都给不起的人。

（突然停下笔，望向帐篷外渐亮的天色）

后来我去非洲，不只是为了逃离，更是想成为配得上你的人。每救一个伤员，就幻想能洗去一点身上的阴暗；每熬过一个战乱的夜晚，就假装离你更近一步。多可笑啊，我在这片硝烟弥漫的土地上寻找救赎，却让大洋彼岸的你一直等待。

（从贴身口袋掏出泛黄的照片）

这张偷拍的你站在阳光里的照片，是我全部的精神支柱。无数个被枪声惊醒的深夜，我靠着回忆你指尖的温度熬到天明。写过无数封信向你坦白心迹，最后都烧成了灰烬。我总想着：等战争结束，等回国，等变得足够好...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笔尖猛地一颤）

天亮了，新的伤员要送来了。景妤，如果这次我没能回去，请记住：那个总对你冷脸的章回，那个推开你的章回，那个弹不好钢琴的章回...她短暂人生中最骄傲的事，就是曾经被你喜欢过。

（墨水混合着水滴晕染开）

我爱你。从十七岁那年的雨天起，从未停止。

你永远的， 章回

（最后一行字被匆忙涂掉，改为） 请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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