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7章 绿指与藤蔓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莉娅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冻结在万年寒冰中的叶子，意识在虚无的边缘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清醒，都如同溺水般被沉重的疲惫和刺骨的寒意拖回深渊。只有胸腔里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证明她还活着。

凯的每一次迈步都沉重得像拖着巨石。莉娅的身体冰冷而轻盈，但背着她，还要扛着那柄沉重的伐木斧，在崎岖湿滑的森林里跋涉，每一步都榨干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汗水早已流干，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脚底的伤口在泥泞和腐叶中反复摩擦，每一次落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那片被“秘法之手”标记过的区域，找一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让莉娅……至少能暖和一点。他不敢停下，追猎者冰冷的目光和莉娅那恐怖失控的魔力爆发，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他停下的危险。

森林越来越深，光线也愈发昏暗。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盘根错节的藤蔓像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垂落下来，构成一道道天然的屏障。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弥漫着浓郁的腐殖质气息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甜香与苦涩的植物味道。

莉娅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银发垂落，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凯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魔法的世界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和危险，他不知道莉娅的状况，更不知道该如何救她。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他感觉双腿如同灌铅，随时可能倒下时，前方不远处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地中央，一棵异常粗壮、树皮呈现奇特灰绿色的古树拔地而起，枝干虬结如龙。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缠绕在古树粗壮主干和低矮枝桠上的藤蔓。

这些藤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翠绿色，如同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在斑驳的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它们的叶片形状奇特，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叶脉中似乎有微弱的荧光流动。藤蔓上开着一簇簇铃铛状的、半透明的小花，散发着之前凯闻到的那种奇异的甜香。

空地的宁静被一阵焦急的、带着哭腔的低语打破。

“不……不对……不是这个……《弗瑞姆林药草图鉴》第137页……共生型荧光藤……伴生麻痹毒素……解药……解药应该是……金纹地衣的孢子？还是……月光苔的汁液？哦天哪！笔记！我的笔记在哪里？！”

凯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那棵巨大的灰绿古树下，一个身影正狼狈地扭动着。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凯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穿着一件沾满泥土和可疑绿色、紫色污渍的深棕色皮围裙，围裙下是同样脏兮兮的亚麻衬衫和裤子。一头乱糟糟的棕色卷发像是被鸟巢光顾过，几片枯叶和细小的藤蔓断须顽皮地插在发间。此刻，他正被几根那种奇异的、翡翠般的藤蔓缠绕着！

一根藤蔓缠住了他的右脚踝，另一根更粗的则像活蛇般卷住了他的腰，将他半吊在空中，只有左脚还能勉强踮着地面保持一点平衡。他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到变形的皮质背包，里面塞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随着他的挣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右手死死抓着一本厚得能当砖头用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严重的书，左手则徒劳地试图掰开缠在腰间的藤蔓，脸上布满汗水和泥土，棕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慌乱和一种书呆子特有的、陷入知识困境的绝望。

“冷静，芬恩·绿指（Finn Greenfinger），冷静！”他一边徒劳地掰着藤蔓，一边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共生藤的毒素是神经麻痹类，作用于运动神经末端……发作时间约十五分钟……只要在毒素深入循环系统前……找到正确的解药……”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和旁边散落一地的、各种装着奇怪粉末和液体的瓶瓶罐罐间焦急地扫视，“金纹地衣……孢子粉在……在蓝色锡罐里……对！蓝色锡罐！”

他艰难地扭动身体，试图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够掉落在不远处苔藓地上的一个蓝色小锡罐。但他被藤蔓缠得很紧，动作笨拙而危险，每一次扭动都让缠绕的藤蔓似乎收得更紧了一些，那铃铛状的半透明小花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散发出更浓郁的甜香。

“呃！”少年发出一声痛呼，显然藤蔓的缠绕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凯停在空地边缘的阴影里，警惕地观察着。这个被困住的少年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些滑稽。但他身上那些奇怪的瓶罐和那本厚书，还有他口中念叨的“毒素”、“解药”、“图鉴”……让凯立刻联想到了莉娅提到的“魔药”。这个少年，很可能是一个魔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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