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还亮着,那条德国IP的播放记录静静悬在列表顶端,进度条停在47秒的位置,像一根插进时间里的针。刘好仃没关机,也没动,只是把保温杯重新拧紧,杯壁那张写着“全球用户录音归档计划——启动”的纸条被热气熏得微微翘起一角。
他伸手点了点屏幕,声音不大:“开始筛吧。”
小周刚啃完包子,纸袋还捏在手里:“筛啥?一万两千多条留言,光葡语就有三百多条,还有人用方言写诗,咱总不能一条条翻译着感动吧?”
“不筛感动。”刘好仃调出后台数据流,“筛‘在’。”
老李凑过来,眼镜滑到鼻尖:“怎么筛?靠感觉?”
“靠行为。”刘好仃把德国排班员的登录记录拉出来,时间一栏整齐排列着每周三22:00的标记,持续了整整11个月。“他没留言,没转发,但从不缺席。这不是看视频,是核对排班。”
小周一拍桌子:“懂了!就像咱厂夜班工人,三年197次登录,每次47秒——不是故障,是习惯。那咱们就找那些‘有习惯的人’?”
“对。”刘好仃打开新文档,标题打上:共鸣值评估模型。底下列出三行字——
持续性、自发性、传递性。
“持续,是动作不断;自发,是没人号召也回应;传递,是让别人也开始做。”他抬头,“咱们不找被感动的人,找被唤醒的人。”
老李皱眉:“那要是有人只留一句‘我也这样’,再没动静呢?算不算?”
“不算。”刘好仃点开一条巴西夜班员的留言,“这条说‘我们这儿也周三两点十五亮灯’,后面还附了张照片——灯亮着,表针指着2:15,背景是车间铭牌。这不是感慨,是对应。”
小周笑出声:“好家伙,跨国对暗号。”
“不是暗号。”刘好仃把这条标记为高潜力,“是信号。有人发了‘在’,他们回了个‘也在’。”
团队开始分头归档。小周负责社交媒体,老李梳理内部系统,刘好仃盯着全球访问日志,一条条比对行为轨迹。三台电脑屏幕亮成一片,键盘声噼里啪啦,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上。
两小时后,小周突然“哎”了一声:“青岛老张的表侄,又转故事了。”
刘好仃走过去。微信截图里,那条朋友圈更新了,文字只有一句:“代巡第17天。”定位是另一座厂区的东门岗。
“代巡?”老李凑过来,“他替他舅打卡?”
“不是打卡。”刘好仃放大图片,角落里有个模糊背影,穿着物业制服,手里拎着电筒,“是巡逻。路线、时间、频率,跟老张退休前一模一样。”
老李愣住:“这算啥?继承?”
“算回应。”刘好仃把这条拖进高共鸣值文件夹,“他没说‘我舅真伟大’,但他做了同样的事。沉默能传下去,是因为有人愿意接着走。”
小周嘀咕:“那咱们是不是该列个标准?比如必须连续三个月?必须带照片?不然谁都能说自己‘也在’。”
“不能列。”刘好仃摇头,“一设硬门槛,就把人挡在外头了。咱们要的是‘像’,不是‘合规’。”
正说着,老李突然抬手:“等等,这条咋办?”
他调出一段家属代发的视频,讲述一位因工伤失语的老工人,三十年如一日守着锅炉房,最后那句“他从不说话,但他从不迟到”让不少人哭了。可翻遍后台,家属再没互动,老人也没再出现。
“感人是感人。”老李叹气,“可他还在吗?”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刘好仃问:“他还在打卡吗?”
“没了。退休两年了,上个月刚走。”
“那‘在’的是回忆,不是现在。”刘好仃轻轻合上那段视频,“咱们筛的,不是‘曾’在,是‘仍在’。”
他打开青岛表侄的记录,17天,每天同一时间,同一路径,同一句“代巡”。
“这个在。”他说,“他替别人在。”
老李沉默片刻,点头:“行,那标准加一条——得有近九十天的实际行为?”
“加。”刘好仃在模型里添上第四项:当下性。
小周一边录入一边念叨:“所以现在咱们要找的,是那些不说话但一直做的人?”
“对。”刘好仃看着屏幕,“他们可能没转发,没留言,但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说‘我也在’。”
话音刚落,系统警报轻响。一条异常访问记录跳出:东南亚某厂区,连续七天,每次都在交接班前5分钟进入“沉默的坚守”页面,平均停留6分12秒,浏览后立即退出,无点赞、无评论、无分享。
“怪了。”小周挠头,“看这么久,咋一个字不留?”
刘好仃盯着IP分布,五个不同厂区,行为模式却完全一致。“他们不是来看故事的。”
“那是来干啥?”
“来确认。”刘好仃想起自己年轻时值夜班,总在开工前点开厂区监控,看一眼空荡荡的车间。“看灯亮了没,看人到了没。不是为了感动,是为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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