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定秦基
咸阳的初夏总带着股燥热,渭水岸边的柳树叶被晒得打蔫,可相邦府的议事厅里,气氛却比屋外更焦灼。张仪身着深青色朝服,手指叩着案上的竹简,竹简上“军费匮乏”“都江堰工料不足”的字样刺得人眼疼。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廷尉李斯,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铜钟:“李廷尉,前日你说北地郡军粮只够支撑三月,如今可有转机?”
李斯苦笑一声,将手中的账册推过去:“相邦您看,去年秋收虽丰,但蜀地初定,粮税大半留作赈灾;北方蒙恬将军筑堡垒,耗粮甚巨。至于都江堰,李冰太守派人来催了三次,说若再不补拨铁具,汛期前怕是完不成堤坝加固。”
张仪拿起账册翻了两页,指尖划过“盐铁”二字时突然顿住。秦国的盐多来自关中盐池与蜀地井盐,铁则产自陇右铁矿,这些年全由私人经营——关中最大的盐商魏东陵,垄断了三成盐市;陇右的铁商赵氏,更是把铁具价格抬得比六国还高,农户买一把锄头要花半石粮,军队打造兵器也得看他们脸色。
“有了。”张仪猛地拍了下案,眼中闪过亮光,“盐铁乃民生之本、强军之基,若由国家专营,统一生产、统一定价,既解百姓之困,又能充盈国库。”
李斯愣了愣,随即点头:“此法可行!只是那些富商……魏东陵与赵氏在朝中颇有门路,怕是会反对。”
“反对也得推行。”张仪站起身,目光扫过窗外,“明日朝会,我便向大王进言。”
次日早朝,咸阳宫的殿内鸦雀无声。张仪手持竹简,将盐铁专营的主张一一道来:“盐者,百姓每日不可缺;铁者,农耕、兵器皆需用。今私人专营,商贾哄抬价格,一则百姓受苦,二则国家无利。臣请大王下令,将全国盐池、铁矿收归国有,设盐铁官管理生产销售,禁止私人经营。”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有内侍通报:“启禀大王,关中盐商魏东陵、陇右铁商赵仲,率三十余富商在宫门外求见,言称有要事启奏。”
惠文王坐在龙椅上,眉头微挑,看向张仪:“相邦,你倒是料事如神。”
张仪躬身道:“臣早料商贾会有反应,大王不妨宣他们进来,听听他们的说法。”
魏东陵一行人走进殿内,个个身着锦袍,却面色凝重。为首的魏东陵跪地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大王!盐铁经营乃臣等家族世代基业,若归国有,臣等百余口人将无以为生!且民间盐铁作坊遍布各地,骤然收归,恐惊扰百姓,不利于新法推行啊!”
赵仲也跟着附和:“是啊大王!臣等愿多缴赋税,只求保留经营之权。若国家需铁具、食盐,臣等必以低价供应,绝无二话!”
殿内的老世族们纷纷点头,甘龙的门生甚至站出来说:“相邦此法过于激进,恐引发民变。”
张仪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魏掌柜说家族基业,可你去年卖盐,一斤盐价抵得上三斤粟,关中百姓有多少买不起盐,只能吃淡食?赵掌柜说低价供应,前年陇西军急需兵器,你却以铁矿减产为由,拖延三月,致使秦军在匈奴袭扰时无盾可用,这就是你说的‘绝无二话’?”
魏东陵与赵仲脸色瞬间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惠文王见状,拍了下龙椅扶手:“相邦所言极是!盐铁专营,利国利民,就依张仪所奏。即日起,由相邦总领盐铁专营事宜,设盐官于各盐池,铁官于各铁矿,半月之内完成交接。”
朝会结束后,魏东陵与赵仲走出宫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赵仲咬牙道:“张仪这是断我们的活路!不行,得想办法阻止他。”
魏东陵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咸阳城里,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张仪那边。廷尉府的赵亢丞,去年母亲病重,我曾借给他五百金治病。此人贪财,又掌管着市井秩序,若能让他在交接时从中作梗,说不定能让专营政策推行不下去。”
当晚,魏东陵的管家悄悄来到赵亢府中,送上一箱黄金和一张银票。赵亢看着满箱的金子,手指微微颤抖:“魏掌柜此举,可是让我犯险啊。张仪为人精明,若是被他察觉……”
“赵丞放心。”管家笑道,“只需您在盐铁市坊交接时,以‘商户账目不清’为由,拖延几日。待我们联合其他郡的富商上书反对,大王说不定会收回成命。届时,魏掌柜还会再送您一座蜀地的庄园。”
赵亢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把黄金收了起来:“好,我帮你们这一次。但你们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张仪早已料到富商们会耍手段。早在朝会之前,他就派亲信陈轸——一个曾在韩国做过司市、熟悉商贾运作的官员——暗中监视魏东陵等人的动向。陈轸不仅查到了魏东陵与赵仲的密会,还派手下伪装成账房先生,混入魏东陵的盐铺,摸清了他们偷税漏税的账目。
“相邦,赵亢已收下魏东陵的黄金,约定在三日后的咸阳盐市交接时动手。”陈轸将一份密报递给张仪,“另外,魏东陵还派人去联络河东、巴蜀的盐铁商,想让他们一起上书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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