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血:法脉深植秦土
咸阳的秋,来得比往年早。秦孝公嬴渠梁的丧钟在宫城上空盘旋了三日,青铜编钟的哀鸣还未散尽,咸阳宫的朱漆殿柱下,已暗生权力的裂痕。
嬴驷身着斩衰孝服,端坐在秦孝公生前的王座上。他刚满二十,眉宇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却强撑着帝王的沉稳。殿下文武分立,左侧是公子虔、甘龙、杜挚为首的老世族,他们身着素色深衣,腰佩青铜剑,目光如炬地盯着右侧——那里只有商鞅一人,玄色朝服上未缀一丝杂色,腰间的“商君”金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商君,”公子虔率先开口,他的左臂空荡荡的,十年前因太子(即如今的嬴驷)犯法,他代受劓刑,如今声音里仍带着刻骨的寒意,“先君新丧,国本未稳,你却手握商於十五邑私兵,又与魏国使者密会,敢问意欲何为?”
商鞅抬眸,目光扫过殿内。他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白,却依旧身姿挺拔。“公子虔,”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殿内每一处,“商於私兵乃先君所赐,用于镇守西疆;与魏国使者会面,是为探合纵虚实,何来‘意欲何为’之说?”
甘龙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卷竹简:“大王,臣有证据。此乃从魏国使者驿馆搜出的密信,上面有商君私印,言明‘若魏助其夺位,愿割河西三城相赠’。”
嬴驷的手指攥紧了王座的扶手,指节泛白。他看向商鞅,眼神复杂。年少时,他因私出咸阳被商鞅按律处罚,老师公子虔受刑,他对这位铁面无私的商君,既有敬畏,更有深埋的怨怼。如今老世族递上“谋反”的证据,恰好戳中了他对商鞅权势的忌惮——整个秦国,百姓只知商君法,不知太子令,这让刚即位的他如何安心?
“商君,你可有话要说?”嬴驷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
商鞅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此信乃伪造。臣推行新法十余年,若想谋反,何必等到今日?先君临终前,曾执臣手嘱托‘护秦强秦’,臣岂敢背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世族,“这些人,不过是恨新法断了他们的世袭之路,欲借大王之手除臣,再废新法罢了!”
杜挚立刻反驳:“商君休要血口喷人!你新法严苛,百姓苦不堪言,去年渭水之滨一日斩七百乱民,何其残忍?若再让你掌权,秦国必乱!”
“残忍?”商鞅冷笑,“若不斩乱民,私斗之风不止;若不抑世族,土地兼并不息。先君在时,秦国积弱,河西之地被魏所占,百姓流离失所;今新法推行,秦国仓廪充盈,秦军夺回河西,百姓有田可耕——这难道是‘苦不堪言’?”
殿内争论不休,嬴驷却已下定了决心。他需要的不是变法的对错,而是帝王的权威。商鞅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权力之上。“够了,”他猛地拍案,“商君,念你为先秦立下大功,朕暂不追究你的‘谋逆’之罪,但你需即刻交出商於私兵,返回封地,不得再入咸阳。”
商鞅愣住了。他原以为嬴驷会念及新法之功,辨明是非,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折中”。他看着王座上的年轻帝王,突然明白——秦孝公在,新法有靠山;秦孝公去,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大王,新法尚未稳固,若臣离开,老世族必反扑……”
“朕自有主张。”嬴驷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来人,送商君回府,明日一早,即刻离京。”
商鞅望着嬴驷决绝的侧脸,又看了看老世族们得意的眼神,缓缓闭上眼。他知道,这场权力的棋局,他已经输了。
一、深夜逃亡:法网先罩自身
商鞅回到商君府时,天已黑透。府内仆役早已散尽,只有贴身侍从景监守在门口。景监曾是秦孝公的近侍,也是商鞅推行新法的得力助手,如今见商鞅归来,立刻迎上前:“君上,公子虔已派私兵围了府邸,明日一早怕是……”
“我知道了。”商鞅走进书房,点亮烛火,案上还摊着他未写完的《秦律补编》。他拿起笔,想再写几句,手却不住地颤抖。十年变法,他废井田、奖耕战、统一度量衡,将一个积弱的秦国推向强盛,可到头来,却落得个“谋逆”的嫌疑。
“君上,不能等了。”景监递过一件粗布短褐,“我已备好车马,从后门走,可直奔商於。商於是君上的封地,那里的官吏百姓都念君上的好,定能保君上安全。”
商鞅看着粗布衣服,苦笑一声。他一生倡导“刑无等级”,如今却要穿着平民的衣服逃亡。“罢了,走。”他将《秦律补编》卷好,塞进怀中,又取下腰间的金印,放在案上——这枚印,是秦孝公对他的信任,如今,他不配再拥有了。
夜色如墨,咸阳城的城门早已关闭。景监驾着一辆简陋的牛车,沿着城墙根的小路,绕到城南的水门。水门的守吏是个年轻的秦人,名叫赵平,曾因军功受爵,是新法的受益者。见景监深夜求见,赵平有些犹豫:“商君有令,深夜开关者,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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