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时谕 第39章 两亿个灵魂（上）

黑洞的边界像一片被强行剥开的神经组织，无数六边形单元闪烁着病态的光芒。每个网眼中都囚禁着一段临终记忆，那些被压缩到极致的恐惧与释然在虚空中形成无声的旋涡。陆昭悬浮在这片混沌边缘，婴儿般的右臂在量子潮汐中微微颤动——这具被时间诅咒的身体，此刻却成了最后的钥匙。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神经网络的瞬间，世界突然向内折叠。那些发光纤维如同饥饿的根须，顺着孩童细嫩的皮肤纹理扎入血肉。蓝色电流在皮下蜿蜒成河，将他拖入记忆深渊的最底层。

第一段记忆开始强制播放：

1997年夏，上海暴雨如注。七岁的陆昭蜷缩在实验室角落，塑料凉鞋浸在漫出的蓝色培养液里。培养舱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某种远古巨兽的叹息，一条刻着"00000001"的金属脐带漂到他脚边。在触碰的瞬间，数据流顺着脊椎爬进大脑，那不是疼痛，而是灵魂被烙上印记的灼烧感。

系统提示音冰冷地响起，给出一个残酷的交易选择：质押这段起源记忆，换取3.14秒的缓冲时间。数字精确到圆周率的小数点后两位，仿佛在嘲笑人类对完美的执着。陆昭感觉到神经束正在勒进右臂，伤口渗出与当年相同的蓝色液体——记忆正以最原始的方式从泪腺和伤口泄露。

三道猩红数据流突然入侵，展开三段被封存的死亡记忆。东京白领高桥由美的眼球在莫比乌斯环状的空间里脱落，她口红画出的∞符号在空气中凝固。陆昭看到自己挥刀斩断质数突触的瞬间，远方某个心电监护仪拉成直线。玛雅祭司卡门的水晶头骨炸裂时，血泊中残缺的语言写着"当弑神者成为..."。最痛的是队友B的记忆重现，他主动迎向数据光束的姿态，防护服内屏幕上闪烁着父亲发出的指令编号。

每一次死亡体验都通过神经突触直接烙在大脑皮层。高桥被空间折叠压碎的窒息感，卡门被意识碎片刺穿的剧痛，队友B从原子层面解构的虚无——这些不是模拟，而是真实的神经脉冲在颅内炸开。

筛网中央的计数器跳动着冷酷的数字：已收集17,241,903份记忆，还差2,758,097份。

在意识崩溃的边缘，林无咎的灰烬凝聚成诡异键盘。陆昭用自己的指骨按下回车键时，远方产房里一个新生婴儿的心电图归于平直。国家大剧院的场景随之浮现，小满弹奏的52Hz琴声让枪管扭曲。钢琴内部的控制台显示着可怕真相：陆昭的脑波频率正在污染91%的锚点，东京市民的瞳孔已变成质数复眼，同步凝视银河某处。

筛网突然坍缩，将陆昭压缩成数据节点。在最后的3秒里，他的感知分裂成三重现实：病床上插满导管的自己，1990年父亲向培养舱注入药剂的场景，以及不受控制的婴儿右手正在输入最终指令。生物认证框要求87%的退化率，而他的右手停在86.9%。

时间在猩红的认证框前凝固。陆昭听见亿万亡魂的哀嚎与小满的鲸歌在意识中交织，看见父亲的手写体"弑神者培养协议"在导管上闪光。在意识上传的最后一瞬，婴儿化的右手突然举起刀刃——不是手术刀，而是从记忆深处打捞出的童年铅笔刀。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神经网上绘出宿命的纹路。退化率开始跳动：86.91%...86.92%...

所有时间线上的陆昭同时举起了刀。这不是选择，而是写进基因的必然。当退化率突破临界点的瞬间，认证通过的光芒照亮了更深的黑暗——观测者计划的终极形态，正在量子泡沫的褶皱中缓缓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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