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活不好,所以选择做坏人,跟着坏人才能混得风生水起。
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但我看来就是找借口。
无论自身经受什么苦难,都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何医生是自甘堕落、他自愿当这些人渣的帮凶,即使他还残存了几丝人性——起码他在提到受害者的惨状时会露出愧疚心虚的表情,这是他比那些人渣们唯一好的一点了。
我直截了当,“我不会理解你的。”
何医生先是一愣,然后皱着眉头说出了那句很“经典”的话,“这很好,说明你过得还算幸福。”
我懒得搭理这句话,但我无法忽视何医生的表情。
他虽然皱着眉头,但他是笑着的。
他脸上的笑容比我看过最愁云惨淡的人还要苦涩,一时间我竟然忘记了我身处何处、在做什么,只出神地看着他的笑。
一瞬间,一个念头升起来。
他这句话或许是真的。
他真心实意那么认为、认为坚持着无瑕疵正义原则的我,应该活得还算幸福。
“相比于朱医生,你竟然更喜欢杨医生吗?”
我这个问题一出口,何医生就悚然抬眸,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矢口否认。
我玩味笑笑,“喜欢和讨厌这种情绪可不是由嘴巴决定的,在你说起他们两个时,你的眼神会暴露你。”
何医生仍旧不愿意承认,嘴里不停地说:“杨医生是我们医院所有医生的楷模,就算现在在羊房子我也敢说这话!我们所有医生都很崇拜他,他不仅学术造诣高、人品也是一等一好!从他绝不和朱医生同流合污就能看出来!很多人跟着朱医生做事是情势所迫,但杨医生的追随者一定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做事的!”
这一段话听得我心绪复杂,“你对他的评价确实很高,但……”我话锋一转,“这并不妨碍你讨厌他。”
我耸耸肩,“人当然可以讨厌一个优秀的人,嫉妒是人类所有阴暗情绪里最普遍的,因为人类就是喜欢比较的生物。”
何医生喘着粗气,像是一头被我激怒的牛,但他久久没有言语、更没有什么攻击向的言行,沉默着沉默着,他落下泪来,只是还不等那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就狠狠用力擦去。
他好像被我短短几句话破了防。
“是,我讨厌杨医生。”
何医生一开口,好似一只泄气的皮球,他无力道:“你说得没错,比起朱医生,我更讨厌杨医生。”
大概他自己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像个充满嫉妒心的怪物。
“他太过优秀了。”何医生的眼睛里源源不断流出眼泪,都被他以同样的姿势擦去,“我曾经想坚定不移走在他那条路上,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做一个好医生。”
很快,他的袖口就被浸湿,和他的眼泪一样,他也有发泄不完的憋屈。
何医生一边哭一边笑,“但现实根本不允许我这样,我有父母孩子要养,如果我在杨医生手下做事,或者像他一样做个好医生,我没有钱的,我和爱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填不饱我们一家五口人的肚子……”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充满对自己的嘲讽,“我不是杨医生,没有他那么天才的脑子,不会有人重视我,我也没有利用价值,我还和大学时代一样,是人群里最默默无闻的人,是财阀们可以随时替换的螺丝钉。”
我眨眨眼睛,心情奇异。
何医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许多,他冷静道:“在理想和生存之间,我选择了后者,就这么简单。”
“但你又是割裂的,痛苦的。”我自顾自道:“每个午夜梦回之时、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你想起曾经的美好理想,那些负面的情绪就会像鬼魅一样缠住你。”
何医生垂下眼睛,拒绝和我对视。
“白天你疲于奔命、得谨小慎微在上司手底下讨生活,夜晚你辗转反侧、苦闷像一重重茧紧紧裹住你,你喘不过气,你想要改变,可你无力改变,于是这些情绪逐渐变成了厌恶和憎恨。”
我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滩烂泥一样的司老板的头发。
“你连活着都很艰难呢,又怎么能责怪自己,伤害自己呢?”我抬眸紧紧盯着何医生,“所以你最好的‘救赎’方法是将这种会要了你的命的情绪转嫁到别人身上。”
“年少时、还踌躇满志时的仰望对象,就成了你的目标,和杨医生一以贯之的优秀正直不同,你对朱医生没什么看法,是因为他是你的同类、已经和你一起堕入泥泞之中。”
何医生捂着脸,“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你简直像……体验过我的人生……”
我拿开手,任由司老板脸颊边沾染了血的发束软塌塌掉下去。
因为玩家是上帝视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一直适用。
“我恨杨医生。”何医生再次承认,这次说出口似乎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做到了我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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