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9章 岂知天道曲如弓（2）

夜幕低垂，天地间一片暗沉，整座皇宫里寂然无声，只有屋檐下朦胧的灯笼眨着迷离的睡眼。已是三更时分，文德帝毫无睡意，往事一幕幕的在脑中浮现，他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却总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辛苦打下的江山，到底该交给哪个儿子才可保基业长青？

他睁开眼睛，房内之余，一盏豆大的灯光摇曳着，大太监周厚霖正斜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文德帝望着这个老太监，他的老伙计，陪他血雨腥风几十年。心思细腻，忠心不二，灯下隐约可见他鬓边花白的头发。岁月不饶人，他们都已至暮年，文德帝心中涌上莫名的伤感，辗转着翻了一个身。

周厚霖立即睁开眼睛，起身轻声问道：“皇上，可是口渴？”文德帝见他也并未睡着，便也翻身坐起来道：“不渴，你坐这儿陪朕说说话。”周厚霖微微的欠身坐下，疑惑问：“皇上，可是有心事？”文徳帝望着这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这个太监那苍老的面孔。感慨道：“朕记的初见你时，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一眨眼间也老了？”周厚霖笑了，皱纹在他脸上荡漾开来，他小声说：“是啊，那个时候皇上还只是位年轻的将军，气质卓然，身上还带着书生的儒雅。老奴第一眼见到皇上时，就觉得皇上异于常人。”

文德帝饶有兴趣的问道：“噢，朕竟然没看出来你还会相面？”周厚霖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皇上取笑了，非是奴婢会看相，而是皇上的文韬武略超乎凡人，且为人处事全是仁爱之心。”

文徳帝叹一口气道：“老伙计，朕与你相处几十年了，想来咱们俩才是朝夕相伴的人呢。朕且问你，你看朕的诸位皇子之中，何人为太子才能让朕无后顾之忧？”

周厚霖瞠目结舌半晌，才道：“皇上，这个奴婢不敢妄议。”文德帝轻笑一声伸手拍拍周厚霖的肩膀道：“朕已说过，你不必拘泥，只是老伙计闲话家常，聊以打发这漫漫长夜。无论如何，朕都不会怪你。”

周厚霖深知皇上心中所虑之事，便低头道：“皇上，奴婢愚见，太子就是未来之君王。皇上如想继续您的仁德之治，需立一位能够完全明白皇上爱民之心的皇子为太子，才可将这盛世传承下去。”文德帝微微的拧着眉头，赞许的询问道：“那你觉得，哪位皇子能堪当大任？”

周厚霖欲言又止，讪笑道：“奴婢不好说。”文德帝道：“朕让你讲就不必扭捏，你觉得成王如何？”

朱厚霖斟酌着说：“成王仁义孝顺，也听皇上的话。又有陆国舅做靠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只是前日，皇上您让奴婢暗中查看之事，奴婢查明成王与那位武才人，早在去年皇上出征之时就有了首尾。而且……而且…万春殿的几个宫女自尽之事，也颇于成王有些瓜葛。”

文德帝觉得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仿佛有人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深呼一口，才问道：“此事当真？周厚霖小声道；“奴婢不敢胡说，是成王身边的那个太监小顺子亲口说的。听说陆尚书令府中也养着几位精心挑选的女子，只等皇上册立太子的诏书下来，再送到东宫中服侍殿下的。”

文德帝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自己养在眼皮下，呵护倍至的儿子竟然如此不堪？这叫他如何接受，缓了下他才开口道；“那你觉得吴王如何？”

周厚霖抬头，面有难色道；“皇上，奴婢之前对成王的印象、就是最初遇到皇上您时的感觉。他确实和你太相像了，但吴王缺少的就是皇上您身上那种杀伐果敢的霸气。当然，毕竟成王他只是庶出的，又长于深宫，他的母妃也生性淡泊，所以他性格更偏于谨慎沉稳一些。这次皇上您患病吴王日夜不离，精心照料，这份心意，确实超过了别的任何人。可是皇上您也知道，陆国舅是不会允许您立吴王为太子的。陆国舅位高权重，身后又得关陇世家的支持。这皇上您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如此若立吴王恐生变数。”

周厚霖说完，担忧的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文德帝低垂的眼眸遮住了思绪，半晌才若有所思抬头，仰了仰脖子，才说道：“朕对你说过，成王和陆国舅背着朕所干的事，你就替朕暗中打探着，不必打草惊蛇。”

周厚霖苦笑道：“皇上让老臣办的这个差事，奴婢办的真是如履薄冰。”文德帝望了他一眼，也带了一丝苦笑无奈道：“哎，朕知道你谨慎，谁叫你最的朕的信任，这事非你莫属。”

“已经快五更天了，皇上，你好歹再歇息歇息。”周厚霖仔细的看了看滴漏道，文德帝轻抚了下困倦的老腰，在周厚霖的殷勤服侍下躺回榻上。他转身对周厚霖道：“你年龄也大了，平时里事情繁杂，以后就不必日夜在朕的身边伺候。也该歇着了，以后除了初一十五，你来陪着朕说说话。剩下的时间你就安排小太监们来值夜就行。”

周厚霖心中感动，撩起衣袖悄悄地擦了擦眼睛，动情的说：“多谢皇上体恤，奴婢就是万死也不能报皇上恩情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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