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56章 宛转蛾眉能几时（4）

花枝猛然被青枝抱在怀中，一时有些惊愕，先是痴痴地无动于衷。片刻之后，许是感到了青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衫，她费力的捧起青枝的脸，那茫然的目光，仿佛突然清醒了起来。她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抖抖缩缩的抹去青枝脸上纵横的泪水，干裂起皮的嘴唇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你，怎么啦？是，又有何事？没有做好，惹的夫人生气了？还是受了旁人的欺负？”她颤抖着身子问道。

青枝看见她原本空洞的眼中陡然升起的关切之情，鼻子一酸，那泪水更是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下。在这个世上，也许只有她才会真心的关爱着自己，当日在人伢子手中，她也是处处护着自己；后来遇到王妈妈前来采买丫鬟，她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王妈妈把自己也一同带上；眼下，她已变成这个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视自己如亲人。那晚，自己被媚娘一巴掌打肿了脸，她心疼的掉下眼泪；也是那晚，她替自己在媚娘房中值夜，因受惊而胡言乱语了几句，才使得媚娘厌弃了她。此刻，青枝满腹的担忧都化作了泪水，只想抱着她，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你说，你说呀，你说到底怎么啦？真是急死人了。”花枝见她只是哭个不停，不由得催促着说道。她仔细地查看着她的脸，她的手臂，担心她又挨了媚娘的打骂。青枝见她焦急的就要起身下床，只穿着一件旧衣的身上瘦的皮包骨头。忙拉她在床上坐下，抬头朝门口和窗户看了看，眼中闪过犹豫之色，终于狠了狠心，俯在她的耳边说道：“好姐姐，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你要赶紧好起来。若是一直这样，恐怕，夫人她、她就不能容你了。”她抽抽噎噎的说着：“要是没有了你，我在这王府里是无法立足的，我俩一块儿去跳河死了算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她哽咽着，不知花枝姐姐能否听得明白呢？

才刚入夜不久，花枝未受到惊吓，只是一时有些迷糊而已。突然听到青枝这么一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心里却不敢确认。她拉住青枝的手道：“妹妹，姐姐我这会子脑子清楚着，你是说，夫人她，她不想要我了吧？”青枝使颈点头道：“就在刚才，我正准备去正屋送茶，听见夫人与王爷说你已经不中用了，要请个法师来给你驱鬼；若还不行，就要处置了你，免得晦气。”她边说边窥探着花枝的神色，凭她对媚娘那般的死心塌地，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花枝的脸色却出奇的平静，她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俗话说：“狡兔死 ，良狗烹，飞鸟尽，弓箭藏”，我本就是她用来害人的暗器。总有一日，等她不再需要时，我就该消失了，毕竟，我知道她那么多的秘密。哪怕我至死也不会透露分毫，但对她来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保险的。”花枝的脸上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紧紧地攥着青枝的手腕道：“我原想着，等再过日子，想办法让你离开王府，可如今，怕是不行了。”

她凄惨的笑容映在青枝眼中，令她更加伤心难耐，她俩的目光在粘在一起。身如浮萍的两个女子又如何能护得住彼此的周全，还不是任人宰割，就是给人卖命也要陪上自己的性命，天地虽大，却无她们的立锥之地，青枝恳切的说道：“好姐姐，你赶紧好起来，咱们找机会一同逃出王府；你若有个好歹，妹妹我也不独活，必要随你而去。咱们姐妹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种缘分，只愿来生我们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做个孪生姐妹。”

“傻妹妹，这世上的事，哪有这样容易呢？”花枝抬手拂着青枝额上散乱的头发道：“无论是生是死，我们的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蝼蚁尚且偷生”，无论如何，妹妹你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姐姐我是罪孽深重，替她做了那么多坏事，终于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她喘了喘气，又警觉的仔细聆听了外面的动静，这才凑近青枝低声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就是良心不安，实话告诉你，你可要千万管住自己的嘴，这有可能成为你的保命符，也可能为你惹来杀身之祸。”

听着花枝这样郑重其事的说来，青枝不觉的挺直了脊背，与花枝紧挨在一起，轻声道：“姐姐放心，妹妹肯定会守口如瓶的。”她心中隐隐的预感，好像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不由的握紧了花枝冰冷的手，花枝却把目光投向那扇窗户，压低声音道：“这原也是我助纣为虐，你知道吗？咱们府上的王妃，多么宽厚和善的一个人，却是被我毒死的……”

“怎么会？”青枝吓了一跳，失声问道：“那秀梅？…”

花枝点了点头道：“秀梅也不是自杀，她是被我活活勒死的，可怜她一直诚心对我，她死时那圆睁的双眼一直望着我，让我想起来就吓得睡不着觉。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和我一样，不过都是夫人的棋子，为了嫁祸给王妃，她不得不死，要怪，也就只能怪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不知夫人只想利用她而已。哎，可这人命，却都是死在我的手上的。”她长长的叹着气，眼泪漫出眼眶，潄潄落下。

“我也是没有办法，还有“云际寺”的小尼姑，她只是想挣点银子，回家给她母亲治病。那样弱小可怜的一个孩子，她并不知道，我让她给王妃送去的茶是掺了毒药的，她还一直等着领赏钱呢。就那样毫无防备的被我推下了山崖，摔得粉身碎骨。作孽呐，真是作孽，这都是我作的孽！她那凄惨的叫声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青枝你说，有这么多冤魂整日整夜的缠着我，我能睡得好觉吗？只是一闭上眼睛，她们就会来向我索命，我真是该死，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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