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51章 心如止水鉴常明（4）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云际寺”笼罩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中，今天本是八月中秋，谁料寺中却谢绝一切香客，只有一架华贵的马车驶入了山门。一身素衣的李晋之跳下了马车，一阵凉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抬眼望去，却被层层叠叠的楼阁殿堂遮住了视线，两株高大的柏树上，乌鸦嘎嘎的叫着飞过头顶，大雄宝殿内的金刚怒目圆睁，远远看去，竟然十分的阴森可怖。

“王爷，贫尼这厢有礼了。”清渺老尼宽大的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灰色大鸟。她干瘪枯瘦的面颊上，皱纹如菊花般绽放着，只有一双细长的双目炯炯有神。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王爷恕罪，贫尼教徒无方，甘愿受罚。”她低沉嘶哑的声音，让李晋之不得不收敛心神：“师太不必多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道。

“外面风大，恐怕是要下雨了，请王爷入禅房听贫尼细说。”清渺老尼抬头望了一眼铅云密布的天空，恭敬的说道。“如此也好，只是不知王妃的遗体现在何处？”李晋之目光扫过那坐在缭绕的香雾中闭目微笑的高大佛像，心神不宁的问道。

“王妃的遗体停放在“明月堂”中。”清渺老尼缓缓说道：“那儿的一切都保持着原貌，贫尼不敢擅动，以便王爷和京兆府尹前来查验。王妃遭此劫难，贫尼看护不力，惭愧无比。”她说着，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进了禅房，一个小尼姑奉上茶来，清渺老尼轻抿了一口咽下。这才慢慢说道：“昨日深夜，王妃饮了茶后中毒倒地，等贫尼赶到时，才发现王妃所中之毒乃是十分罕见的“断肠散”。据王妃的贴身丫鬟秀兰讲，那茶是贫尼让一个小尼姑黄昏时送去的，可昨日黄昏，贫尼并未使人给王妃送过茶？那茶罐贫尼看了，确实是寺中常用的存放茶叶的器皿，茶叶也是有人从贫尼禅房中偷取的。只是在表面加了“断肠散”。”清渺老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贫尼当时十分惊惧，在王妃不治身亡后，立即在寺中查找那位送茶的小尼姑。不想，她竟然已在“藏经楼”后面跳崖自尽了，王妃入寺不久，为人和善宽厚，也未与任何人有过交集，那小尼姑何苦要害她，贫尼百思不得其解？”

李晋之轻皱着眉头，看来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他心中隐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尼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置崔文雅于死地？她又是从哪里找来的“断肠散”？这种毒药已被禁绝，就是千金也难换取一星半点，不是一个清贫的小尼姑所能拿到的。莫非，是有人故意买凶杀人？可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来要崔文雅的命呢？他的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说来也是生死造化，王妃素爱礼佛，不想最后竟然葬身佛门之地，这莫非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李晋之在清渺老尼那洞察世事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做出一副哀伤的模样。垂眸叹着气说道：“既然已无头绪，也不宜把王妃久置寺中。她毕竟和本王有结发之情，是名正言顺的王妃，本王不忍她流落在此。眼下，那凶手已经跳崖自杀，那本王今日就把王妃接回府中，为她举行丧葬之礼，以全了夫妻一场的情分。”

“阿弥陀佛，王爷心地纯善。可王妃，她毕竟是死于非命，不查明前因后果，怕是不妥。”清渺老尼沉吟着说道：“非是贫尼不知好歹，实在是人命关天，不能马虎，还请王爷见谅！此事若要周全，须的王爷请崔氏家族，和京兆府尹一同前来当面言明才好。”

李晋之愤然起身，面沉似水道：“本王的王妃殒命在你的寺中，本王未曾找你讨要说法，念在你等是出家之人，本王不与你等计较。至于崔氏家族，与京兆府尹，本王定会通知他们，就不劳你操心了。死者为大，本王这就接王妃回府祭奠，看谁还胆敢阻拦？”

“带本王前去“明月堂”！”见他勃然变色，清渺老尼无奈起身，望“明月堂”而去。风呼呼的刮来，吹得檐角的铜陵叮当作响，转过几座殿阁，走到“明月堂”前。推开虚掩的院门，只见树叶在风中飒飒而落，伴着墙角那呜咽作响的竹林，仿佛是正在合奏着一曲哀凄的挽歌。

清渺老尼带着李晋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床上，崔文雅静静的躺在那里。剧毒已使得她变得有些面目全非，只是那头锦缎一样的乌发，还是那般的润泽柔滑。秀兰在床边呆呆地坐着，她不时地用锦帕擦拭着崔文雅嘴角渗出来的污血，那动作温柔的仿佛是对着一个婴儿一样。

“秀兰，王爷来了。”清渺老尼见秀兰头也不回，忙低声说道。这个丫鬟，自从王妃昨晚咽气到现在，眼也未合，滴水不沾，只是呆坐在王妃身边，口中喃喃低语着，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秀兰既不起身，也不施礼，好似没听到一般。李晋之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丫头与王妃主仆情深，估计是伤心的魔怔了。”他走到崔文雅身旁，那乌黑发紫的嘴唇显得极为触目惊心，使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婚那日，当他挑开盖头时，崔文雅那含笑的眉眼，红润的双唇；这张脸，曾经对他言笑晏晏；这嘴唇，曾经对他吹气如兰；五凤楼上她神采飞扬的风姿，也曾令自己沉醉；“蒹葭院”中她温情款款的娇声软语，陪伴着自己入眠。如今，夫妻反目，情分不在，她冰冷的躺在这里，那眉尖眼角，宛如石雕一般。李晋之的心中竟不可抑制的微微有些酸涩，他柔声说道：“王妃，本王来接你回府了。”

“小姐，她不回王府，她哪里也不去！”秀兰仿佛是疯了一般，突然大声叫嚷起来，“是谁？害了小姐？奴婢必要让她给小姐偿命！”她盯着李晋之，恍如梦醒一般，猛的跪在他的面前，“砰砰”地磕头说道：“王爷，王爷！念在小姐对你一片真心，请您一定要查出真凶，给小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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