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4章 数声风笛离亭晚（2）

气势恢宏的长安城皇宫里，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宫墙和地面仿佛是烧红的火炉。储秀院内，空无一人，只在西配殿屋内的窗下，才人武梅正失神的坐着。实在是太热了，汗水顺着她额边的乌发渗了出来，缓缓的滑进眼角，再混着眼中溢出的泪水，潄潄的滚落下来。她却恍然未觉，虽身处盛夏，心却是跌入了冰窟，一阵冷似一阵。

外面的蝉鸣此起彼伏，宫女红玉被晒的满脸通红，她吃力的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外面日光太亮眼，她并没有看清主子的神色。气喘吁吁的放下食盒道：“才人，吃饭了。”武梅听见声音，赶紧转过身拿起帕子悄悄的擦掉脸上的泪痕，她不愿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红玉小心的拿出食盒里的两盘菜并一碗粥摆放在桌子上，武梅边走过来边说：“天太热了，我实在没有胃口，不想吃。”红玉顾不上自己汗湿的衣裙，扶武梅在桌边坐下，又拿来团扇替她扇风道：“不吃饭怎么能行，才人多少也要吃一些。今天这白粥和青菜豆腐看着真不错。”红玉不过十三四岁，还是小孩儿心性，武梅接过她手中的扇子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去拿个碗来，分一半替我吃了。”

武梅草草的吃了几口，确实是心里有事食不下咽，就站起来自己打着扇子看着门口道：“小贵子怎么还没回来”？红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应该快了吧？这么热的天，别中暑了就好。”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小贵子无精打采的声音：“才人，我回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吗？”武梅看见门口的小贵子满脸是汗，袖口已经湿的能拧出水来，便叫道：“外面热，你赶紧进来喝口水。”小贵子看着汗迹斑斑的衣服不好意思的说：“才人，我全身汗味怕熏到您，就不进去了。”武梅叹了一口气，让红玉倒了杯温水拿给小贵子，小贵子只觉得喉咙冒火，接过水就往嘴里倒，一下子呛的直咳嗽。等他稍微缓过来，武梅吩咐道：“这儿也没事儿，你先回去休息下，晚些时候再过来回话。”小贵子跪下谢恩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

红玉收拾好桌子，又服侍武梅在窗前的榻上躺下午休，自己拿起扇子站在榻前慢慢的扇着风。武梅闭上眼睛说：“我睡一会儿，你也下去吧，有事我叫你。”红玉答应着拎起食盒退了出去。

储秀院里的蝉鸣愈发声嘶力竭，衬得整个院里再无别的声息。武梅躺在榻上自嘲的笑了笑，是啊，那三位都高升后搬走了，储秀院简直就像是一座冷宫，就剩下她一个人和宫女红玉，太监小贵子。她至今也没想明白，文德帝明明是那么迷恋她的身体，明明她才是她们四个刚进宫的女人中最漂亮出众的，怎么就突然厌弃了她呢？侍寝后不仅没升她的位分，甚至好像是彻底忘了她这个人似的。

在她之后，先是胡美人和孙美人侍寝后封了婕妤，赐居长春殿。徐才人是最后才侍寝，却也是最受宠爱的，连升两级也封了婕妤，更是被文德帝单独赐居在离甘露殿最近的锦玉轩。听说现在是日日伴驾，宠冠六宫，连带着服侍她的小太监小顺子腰杆也硬了起来，今天未经她的同意就敢私自便唤小贵子，偏在这么热的中午，要他把储秀院内徐婕妤之前遗留的一盆花搬到锦玉轩去。

徐婕妤，武梅心里酸涩难言，那么相貌平平，整日唯唯诺诺的没有主见的，她最看不上的女子却有如此能耐，独占圣心，眼下正是风头无两，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武梅接到母亲谢氏托人带进来的口信，她捎出宫去的那些赏赐已变卖的所剩无几，偏偏她妹妹又病倒了。两个继兄先前看她在宫中得宠，对她母亲和妹妹态度略有好转，现下得知她的境况，更是不愿理会母亲的求助。而眼下，她的手头并无积蓄，先前的赏赐大半给了家里，余下的赏了太监宫女，跟着她这样的穷主子本就没有油水，再不给点儿好处，谁还愿意跟着呢……

胡思乱想了一两个时辰，并未睡着，反而是头愈发的疼了起来，身上也汗汵汵的难受。武梅索性起来，叫红玉打来了一盆凉水擦擦汗。红玉一边拧帕子一边说：“太阳落山了，我陪才人去院里站着能稍微凉快些。”

武梅擦完脸就走到了门外，太阳已经落山，但整个院子仿佛是一个蒸笼，闷闷的没有一个丝风，冷寂的院子里到处门窗紧闭着。红玉从后面赶上来低声道：“才人，你看要不要打点下尚宫局管事的姑姑，搬去上房那怕是东配殿才能凉快些，毕竟现在住的屋子西晒时间久，晚上也太热了，到了冬天又冷。”武梅内心苦笑，面上却似不在意的说：“不必了，忍忍就过去了，省得让旁人觉得我事多。”

红玉还欲再说，小贵子来了，精神看着比晌午好多了。主仆三人就站在院里的树下说话。小贵子说：“锦玉轩那儿真是又阔气又凉爽，屋里放置的冰块多，冷气吹到院子里都是凉嗖嗖的。我偷偷的看了眼徐婕妤，感觉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光是衣饰华贵了许多，好像人也变得更加漂亮贵气了。光是午饭，就有十几个太监宫女捧着食盒依次进去，听小顺子说今儿还是少的，平日如果是皇上在那儿用餐时还要多出一倍多呢。”武梅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小贵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场面，津津有味的讲着：“小顺子问我愿不愿意去侍侯徐婕妤，我说我不愿意厉开才人，他竟然打我一巴掌还嘲笑我是天生的穷酸命…”许是觉得不妥，他赶紧住了口，武梅淡淡道：“徐婕妤圣眷正浓，去她那儿侍候不失为一条好出路。人往高处走，你如果想去，我也不怪你的。”小贵子忙跪下道：“才人，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才人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武梅看着身旁红玉和小贵子诚挚的眼神说：“你俩跟着我受苦了，我如有出头之日，定不忘你俩相伴之情。”

月华如水，有些许的凉风拂来，红玉和小贵子恭敬谢恩道：“多谢才人看重我等下人，才人天生丽质，一定可以重获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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