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28章 半身风雨半身伤（5）

看着他疾言厉色的模样，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宇文泰恐他恼怒中失了分寸，反而让众人更不愿意为他效力。便起身走到李晋之面前，安抚他坐下，言辞恳切的说道：“成王稍安勿躁，陆贤侄只是一时激愤罢了，容后，待老夫再晓以厉害好好劝劝。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本朝重臣，也是别人眼中的陆氏一派，都曾受过先皇后的恩典。若我等再不能为成王殿下向皇上仗义直言，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皇后？再者，以老夫所见，皇上骤然册立吴王为太子，本就不合常理。吴王并非嫡出，而他的母妃为前朝的亡国公主，单凭这一条，皇上此举就有本末倒置之嫌。况且皇上久卧病榻，又是吴王一直侍奉在跟前，这册立太子的诏命到底是皇上的真实意愿？还是受人蛊惑？我等并不清楚，将来若有一日，吴王登基为帝，那将该如何看待当日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的当朝功臣？此事细思极恐。”

宇文泰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垂头不语的人，这其中有多少人是依靠开国时建功立业才有的今日权势，谁的手上没有沾上改朝换代的血迹？他深知打蛇需打七寸的道理，同仇敌忾才能无所畏惧，无论怎样，也要逼着他们与自己一起奋力一搏。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今日诸位既然已齐聚在陆府，虽则计划有变，但咱们仍需不改初衷。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事还需各位随老夫进宫一起面奏皇上，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宇文泰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语也给了李晋之莫大的鼓舞，他面目舒展了一些，起身对宇文泰深深的施了一礼，双目含泪说道：“宇文大人的眼光谋略确非一般人可比，今日晋之承蒙大人鼎力相助，感恩戴德，来日定当以大人为国之柱百，必然言听计从。”

“不敢，成王殿下，老夫所为一则出自正义，二则也是成王人品贵重，将来堪为天下之主。”宇文泰正色道：“我个人，绝不计得失，不求回报，只为帝业昌隆，千秋万代。”

凝神静听的众人见终是躲不过去，只能无奈点头答应。右卫将军长孙玉良颇有些担忧的说道：“为成王向皇上力谏本就是我等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可今日皇上龙体不虞，又突发昏厥，若是我等非要进宫面圣，这时间不知是否妥帖？只怕再让皇上龙颜震怒，病体雪上加霜，那我等就成千古罪人了。”

宇文泰胸有成竹道：“长孙将军所忧虑的极是，可如若错过今日良机，以后恐再难齐聚。不若这样，我等同去求见，若皇上病势沉重，大家就在宫门外跪侯，想方设法把奏折呈上；等皇上传召，我们只选出两三名主事之人前去与皇上谏言；这样就不必担心伤了君臣之间的和气，就是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也会尽力一人承担，不要拖累众位。”

见他说到如此份上，大家也只能附和响应，李晋之派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已经探明，文德帝回宫后不久就醒了过来，午膳进了了半碗米粥后卧床休养。且太子殿下因忙于筹备皇上避暑的各项事宜，此时也未在甘露殿中随侍，真是天赐良机。

众人正要起身，吴大人向李晋之和宇文泰告罪道：“非是卑职不想尽力，只是特向两位告知，请诸位先行一步。卑职必要去劝劝我那女婿陆逊，他是皇上的内侄，此分量不比别个，好歹有几分薄面。”

李晋之心中欢喜，赞许的对吴大人说道：“大人如此高瞻远瞩，深明大义，让本王感动。若你能劝的了表哥，将是功不可没，您且请自便吧。”

吴大人拱手告退，直往灵堂寻找陆逊而来，语文泰欣慰道：“谁说人心不古？今日见吴大人这般作为，何愁大事不成？”他笑着对李晋之道：“殿下就安心的在陆府静候佳音，我等前去必会据理力争以告慰先皇后和陆国舅在天之灵。”

午后的斜阳从窗棂里照射进甘露殿寝宫的地板上，留下一地斑驳的光晕。文德帝只觉得心神俱疲，他勉强地在周厚霖的搀扶下半靠在龙榻的锦被上。室内有些潮湿闷热，他是个节俭的皇帝，为了征服四夷而厉兵秣马，为此不得不耗尽国库财力；眼下与民生息，又减免了税赋；他所居住的宫殿还是前朝所遗留，只略略的修缮了。一直用了这几十年，到处都显得衰败破旧，更不用说是奢靡富丽了。“翠云宫”里干爽清净，太子李恪之已安排好他前去避暑，因着陆无忌的丧礼才推迟了几日。

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进来，对着周厚霖小声地说着什么，周厚霖一脸为难的摇摇头。文德帝喘息着问道：“何事让你如此为难？”周厚霖见文德帝已看出了端倪，便跪下小心的回禀道：“皇上，是宇文泰带着一些世家勋贵在宫门外请求陛见，可皇上，奴婢觉得您今儿心绪起伏太大，精神不济，索性这就让人回来他们。”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文德帝的眉间刹时升起一股怒气，他语气苦涩道：“他们既然来了，又怎会轻易离去？不见到朕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说着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周厚霖忙向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上前轻抚着文德帝的胸口小声说道：“他们也太过分了，皇上病成这样，奴婢这就让人回了他们。皇上莫要理会，看他们还能怎样？”

文德帝伏在榻上，咳嗽才堪堪好了一些，气还未喘的均匀，宫女端来的汤药都没有来的及服下。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喧哗之声，先前那个小太监又满面惊慌地跑了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嗫嚅不敢言。

周厚霖正要喝斥，文徳帝看着小太监那瑟缩着的身子，声音沙哑的问道：“还是刚才那帮人不肯走吗？”小太监急忙跪下道：“皇上，都怪奴婢无用，不能劝阻他们。宇文大人和众人齐跪在宫外，说是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皇上，否则绝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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