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20章 人生似水岂无漄（5）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当关中平原上百花齐放的时候，“白云庵”所处的终南山中，树木才刚刚孕育叶苞。在有些山的背阴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只有在山脚，或者是向阳的地方，野桃花才开始盛开。

“白云庵”里的雪已消融殆尽，山涧只余一层薄冰。媚娘的脚伤，除了冻疮未掉疤之外，其余的已经无碍了。她像是从冬眠中醒来，总想去屋外晒晒那温暖的太阳。因庵中早已断粮多日，不得已，无因师太一早就带着妙云小尼姑下山化缘去了。媚娘留在庵中，她不想闲着，便把庵里庵外打扫清理了一遍，看看时间尚早，又从山泉中提了几桶水回来烧热，美美地洗了一个澡，这半年多来，因为伤，因为冷，也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澡，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堆满了厚厚的污垢。

洗完澡后浑身清爽，媚娘的头发已长有半尺长，她用旧衣服制成的帕子擦干了头发，然后盘到到头顶，又带了一顶帽子。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了，她站在“白云庵”前的石阶上，焦急的看着山下那蜿蜒的小路，期盼能望见无因师太和妙云的身影。

“师傅，可否给小的一碗水喝？”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出现，把媚娘吓得魂飞魄散。“师傅，我是在这山中采药的人。能否讨口水喝？”那个声音又温和的说道。

这时，夜幕已经开始笼罩山野了，媚娘警觉的循声望去，只影影绰绰的看见庵门前，离自己一丈开外的地方，正站着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面容虽看不真切，只见他草鞋蓑衣，完全是一副山民的打扮。

媚娘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又惊又怕，自从来到白云庵中，她并未见过外人。今天无因师太与妙云小尼姑还未回来，独余她一人，山中却来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她不能胆怯，想到自己穿着尼姑的衣服，又带着僧帽，在这夜色之中，料他也不会识保自己的真面目。

媚娘稳了稳心绪，故意用沙哑的声音慢吞吞的说道：“施主，稍等。”说着，并装出步履蹒跚的样子，进到屋里，也不敢掌灯。磨磳着拿了一碗水出来，放到那石阶前的石板上，警惕的说道：“施主慢用，请恕庵舍寒陋，无茶招呼。”

那人应是渴极了，说了句“多谢师傅！”端起碗来“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他撩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双手捧着碗小心的放回石阶，恭敬的道谢：“师傅慈悲心肠，在下告辞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此时山中已是漆黑一片，媚娘见他虽衣着寒酸，却颇有君子之风，忍不住问道：“天这么晚了，施主要去哪儿？”那人回答道：“只能往山下走，实在不行了，就找个山洞歇息也可。天黑了，师傅请回屋吧。”

媚娘想了一下道：“天黑山路难行，施主稍等，待我去拿个火把给你。路上若遇见我师傅和师妹，也请施主送他们一程。”那人惊讶道：“师太和妙云还未归来吗？”媚娘见他如此说来，定是与无因师太和妙云相熟之人，心中不再惧怕，她连忙说道：“正是呢，也不知是出了何故？”

那人又回转过身来，着急道：“快与我取火把。”媚娘回屋拿了几个火把，递给他。他用火折点上，借着火光，隐隐瞧见媚娘灰色的僧帽下绝世的容颜，心中了然。低声道：“我去了，你且回屋把门关上，若不是无因师太叫门就不要开。”说完，沿着山路急奔去了。

媚娘回到屋内，插上了门也不敢掌灯，只缩在土炕上焦急地等候着。在山上住了半年，有无因师太和妙云日夜相伴，她从来没有觉得山风呼啸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是这样的渗人，长夜漫漫，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的煎熬。她不敢闭眼、更不敢入睡，心里一遍遍的为无因师太和妙云而担忧，祈求上天的保佑，哪怕是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她俩的平安无恙……

她心乱如麻 ，在黑暗中摸索着下了土炕，走到了正房的佛堂里，跪在冰冷的地上，默默地诵经祈福。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敲门的声响，还有无因师太轻柔喊自己的声音。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连差点儿被门槛绊倒都毫不在意，拉开了门，哽咽着道：“师太，妙云你们终于回来了。”无因师太拄着一根木棍站着，妙云正扶在身旁。看见她激动的神情，温言问道：“这么黑不掌灯，怎么看的见？”媚娘孩子般的笑了，她欢快的说道：“我高兴的忘了，师太，您先进等着，我这就去掌灯。”

等她端着油灯出来，无因师太已在妙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那个男人背着无因师太和妙云化缘来的粮食，拿着一把已经烧秃了的火把，还等在庵门口。”

“施主请进来，今晚多亏你救了我师徒俩。都这个时辰了，就请你在耳房中安歇了。”无因师太双手合十的施礼谢道。“这点儿小事师傅不必挂怀，若不是庵中这位师傅施舍了火把，我也不能及时赶到。”那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风餐露宿习惯了，去找个山洞就行，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着把粮食搬进屋内，挎上背篓就要离去。“相逢何必曾相识，同事天涯沦落人”。媚娘出声挽留道：“师太都说了让你住在耳房。你一个大男人怎可如此扭捏？”妙云也接着说道：“外面又黑又冷，况你为我们奔波了半宿，就歇在耳房里。我师傅从不留人在此过夜，这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恩人份上才破例的。”“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不必如此拘礼，今晚若不是你出手相救，也许贫尼和妙云就葬身在狼腹了。”

无因师太说着，又吩咐小妙云拿了一床被子，并一壶热水放到耳房中，那人才千恩万谢的进了屋内。

媚娘扶无因师太坐到炕上，这才看到她的右脚及小腿都肿胀的厉害，手臂上也有几处血迹。妙云拿了草药进来，俩人一边替无因师太敷药，妙云一边说着：“我和师傅才走到山下，天就黑了，山涧那儿还结了冰，师傅扭伤了脚。只能边走边停，谁知路上竟然遇到了一群狼，足有十几条，师傅让我先跑，我的腿都软了。看见一只狼向师傅扑去，正在这时，就听见有人大声吆喝，有火光向我们跑来，狼群这才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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