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有肉!”
“分狗官的肉!分肉!”
饥饿彻底压倒了理智和人伦。
更多的人扑了上去,用牙齿,用指甲,用身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疯狂地撕扯、啃咬。
王有禄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的咆哮和咀嚼声中。
他的官袍被撕成碎片,白花花的肥肉暴露出来,瞬间被染成刺目的猩红。
场面血腥、混乱、野蛮到了极点。
几个趴在门缝里向外看的锦衣卫脸色煞白,饶是他们见惯了生死,也被这“生啖其肉”的恐怖景象震得连连后退——那锦衣卫小旗更是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刚才跑的快,不然自己也得被这些灾民给活吞了!
当朱见沥、于谦和汤杰闻讯赶到县衙门口时,看到的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地面,几滩浓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污,以及一些血迹、碎布片和……难以名状的血肉骨头。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的腥气。
一个嘴角还沾着血迹的汉子,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一小块带着脂肪的皮肉,喃喃自语:“肉……是咸的……”
朱见沥小脸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转过身,扶着墙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虽然痛恨王有禄这种贪官,但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吃人的景象,远超一个孩子的承受极限。
汤杰紧握着鬼头刀,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那摊血污,又看看那些陷入疯狂或麻木的灾民,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报应!”
这报应来得如此直接、如此惨烈,连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战场猛将都觉得脊背发凉。
于谦铁青着脸,胡须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翻腾,声音冰冷:“余大人!”
新任知县余子俊,立刻躬身:“下官在!”
“即刻组织人手,清理此地,安抚民众!张贴告示,言明王有禄已伏国法,同时,”
于谦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仍沉浸在血腥狂热中的灾民:“以县衙名义开仓,在县城四门广设粥棚!真正的粥,能立住筷子的稠粥!告诉所有人,朝廷的赈济,来了!再有哄抢私斗者,严惩不贷!”
“是!”余子俊没有任何废话,立刻转身去办。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大道理都是空的,只有实实在在的粮食,才能压下这沸腾的杀气和饥饿。
于谦走到还在干呕的朱见沥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殿下,看到了吗?苛政猛于虎,饥民凶如狼,王有禄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但今日之乱象,亦是朝廷失察、官吏贪墨种下的恶果。当务之急,是救活人,是打井,是让这榆林之地,重现生机!”
朱见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沉重和明悟,他用力点了点头:“于师父,本王懂了。”
接下来的日子,榆林城内外画风变了。
新任县令余子俊,这位京师大学堂出来的“技术型官员”,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和务实精神。
上任第一把火,就是带着一队精干衙役,亲自踏遍了榆林城周边所有可能打井的地方。
“殿下请看,”余子俊指着一片相对低洼、土质略显湿润的谷地,“据古籍记载和本地老农经验,地下或有浅层水脉,且土质松软,易于开挖!”
汤杰扛着他那把火铳,瞪着牛眼,瓮声瓮气地指挥衙役和城防军道:“挖,给老子照着余大人指的地方,往深了挖,谁他娘的偷懒,老子让他尝尝火铳的滋味!”
士兵和衙役们被他吼得一哆嗦,抡起家伙就拼命干。
朱见沥则成了最积极的“监工头子”,小脸上满是泥土也顾不得擦,一会儿跑到这个坑边看看深度,一会儿又跑到那个坑边问:“出水了吗?看到湿泥了吗?”
余子俊一方面协调从布政使司紧急调拨来的粮食和银钱,一方面雷厉风行地清算王有禄的党羽,把县衙里那些“钱师爷”之流的蠹虫豪绅连根拔起,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抄家的抄家,又迅速换上了一批清廉的吏员和本地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协助管理。
同时,余子俊的打井策略也很有章法:
首先就是结合古籍、地势、土壤湿度、甚至观察某些耐旱植物的分布(他称之为“草根水文”),放弃王有禄拍脑袋定的位置。
其次,不搞“百井齐发”的花架子,而是集中有限的人力物力,先打几口最有把握的“示范井”。
第三,以工代赈,真管饱,民夫干活,一天管三顿还给钱,虽然还是以粥和杂粮饼为主,但稠得能立住筷子,偶尔还能见点荤腥。
工钱更是按天结算,绝不拖欠,余子俊亲自盯着发粮发钱,谁敢伸手,一旁的铡刀就在旁边“休息”。
最后余子俊甚至亲自设计了一种简易的辘轳和提水桶,提高了效率。他还从附近州府请来了几个有经验的老井匠做技术指导。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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