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200章 迷航之人1

厨师专注地转动着铁钎，鲱鱼的表皮在火焰的炙烤下起了一个个泡，继而伴随着滋滋的声响渗出滚烫的汁水。

这个位于甲板下方的狭小厨房中充溢着满是鱼香的浓烟，几个水手被熏得夺门而出，剩下三个帮厨小弟则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香味四溢的鲱鱼被慢慢烤熟。

“噢，大人，我做得烤鲱鱼实乃极品，只消最简单的操作，撒上一些香料，便可媲美王国中任意一家酒馆中的烤鱼，童叟无欺呐，大人。”厨师炫耀着，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抓起一把盐巴与胡椒撒在转动的鲱鱼上。

手掌般大小的火团迅速缩小，片刻间又恢复成了原样。“大人，您还需要什么？”厨师殷切地问道，“只要您吩咐，我立马照办。”

“谢谢你，犹迪特，不用麻烦。”罗萨瞥了一眼围在旁边垂涎欲滴的帮厨小弟，“再给我一杯加香料的蜜酒便可。”

“如您所愿，大人。”厨师犹迪特从火上拿下铁钎，将鲱鱼摆放在木盘上，接着转过头朝其中一个小男孩喊道，“耶那，加香料的蜜酒，你没听到吗？不要傻站在那儿，搞快点！”

叫做耶那的男孩穿着厚厚的羊毛外套，但身形依旧看起来单薄。听到命令后，他立马阖上张着的嘴，擦擦嘴角，转身跑向一个酒桶边。

这不怪他，也不怪这些面对食物蠢蠢欲动的男孩们，罗萨想，他们眼下正处于饥饿之中，面对能够让他们饱腹的东西，自然无法抗拒。看到他们，他不由地联想到了胖小姐号航行过钉刺岛时的情景。

当他们见识过蓝途镇的状况后，对钉刺岛也有了相应的预想：那里也将会是一片焦土，城墙营垒成为废墟，托钵修会的修士们则忙碌于修葺。然而当夜幕降临，在胖小姐号前方出现的却是冲天的火光。

“钉刺岛还在燃烧？”站在船首像后甲板上的罗萨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大人。”船长拉沃伊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边回道，“那不是肆意燃烧的野火，是千万盏灯火以及火炬。听闻教会的修士们正在不辞辛劳，日夜赶工，誓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钉刺岛恢复到原貌。”

胖小姐号收起了船帆，沿着界河北岸缓缓航行。罗萨隐约听到了从岛上传来的整齐又杂乱的劳动号子，而且越来越响亮。当钉刺岛进入到桨帆船的近身范围，他看到穿着灰白色修士服的修士来回推着运载石块的推车，看到石匠将原本城堡上的石料重新凿刻成形，看到穿着褴褛破布的贫穷弟兄一铲子一铲子将碎石清理干净，看到木匠将高松木和老橡树锯成规则的形状用以船只的甲板。有几个一手拄着长矛，一手举着火把的修士站在残缺的城楼上注视着界河上的船只行经而过。

桨帆船从缓行陡地变成了静止，罗萨从钉刺岛上收回了思绪，向拉沃伊问道：“怎么了？”不想，船长已经从他身边走开。

只见在胖小姐号的舷侧正与另外一艘与它尺寸相近的桨帆船接驳。一个身形高大，身披白色披风，全身银色鳞甲的骑士通过跳板，踏上胖小姐号的甲板。拉沃伊船长向他走去，笑脸相迎，没一会儿，又转头跑回罗萨的身边。

“大人，是教会的骑士。”他凑在罗萨耳边说道，“据说在圣堂骑士团全军覆没以后，教宗的钥匙军便暂时接管了钉刺岛。”

“钥匙军？”罗萨对这个军团尤为陌生，他警觉地问道，“他们想做什么？”

“眼下拦江铁索虽然被诺恩人破坏，但教会依旧要从每艘经过的船只上收取通行税。”拉沃伊解释道。

真是贪婪，如今钉刺岛连基本的防御功能都已经丧失，他们还在想着收取通行税。但罗萨不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这只会让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对拉沃伊船长说道：“告诉爵士，我们会支付相应的通行税，这是教会为王国做出的牺牲所应得的报酬。拉沃伊船长阁下，我得付出多少枚金国王，多少枚银王后？”

即便在红色火光下，依旧能看出拉沃伊脸上惨白的脸色。“恐怖都不行，罗萨大人。”他如实地说出。

“不行？”他们已经贪婪到要索取我身上所有的金国王？那无异于抢劫。罗萨抑制住自己的惊讶，接着说道，“那么，他们需要什么？请如实告诉我，拉沃伊阁下。”

“我们只需要船上的物资中的一部分。”此时教会的骑士走到罗萨面前，战靴踩在甲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他接过拉沃伊的话说道，“大人，时局艰难，教会理应获得世人的支持。神明在注视着我们，祂目睹乞讨者与苦修士在苦难中一点一点将生命耗尽，却无法更接近祂。”

这不关我的事，去他妈的乞讨者，去他妈的苦修士。罗萨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物资的一部分，那就意味着船上本就不多的粮食与衣物将进一步减少，要知道他们离安平岛还有很长一段航程，若是没有足够的补给，航线将会变得异常困难。

“需要……几成？”罗萨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道。

“三成。”教会的骑士干脆利落地回道，“此外，船上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支付五枚铜星作为人头税。”

见鬼去吧，这根本就是巧取豪夺，无耻的教会！罗萨在心中咒骂道。“爵士。”他说，“若是我用金国王来取代物资支付通行税，是否可行？”

“不，大人。”骑士斩钉截铁地说，“眼下我们亟需各种物资，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教会及贫穷兄弟会的弟兄会感谢你的慷慨。”说罢，骑士转身离开，通过跳板回到了自己的桨帆船上。

罗萨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光辉的界河。一众商船纷纷进入钉刺岛的港口停泊，而有些大货船则扬帆从码头离开。原来火光冲天不光是在钉刺岛，还有界河之上，那些黑夜中的光亮正是属于教会与河间地公爵的战船。我只有妥协，他想，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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