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与黎明的距离 第281章 余烬与墓碑

未来星韵消散之处，只余下死寂的戈壁，和被法则对撞彻底犁平、化为虚无之海又缓缓凝结的破碎大地。

星衍踉跄着，再也支撑不住那残破的邪神之躯，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砂石之上。

他半跪在那里，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雕塑，久久未动。

目光空洞地凝视着那片虚空——那里曾站立着来自绝望未来的“妹妹”，带着她冰封亿万载的执念与神威。

呼啸的寒风卷起沙尘，掠过他染血的衣袍和凌乱的黑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却无法驱散那沉重的、几乎凝固的空气。

他知道，她为何而来，为何不惜跨越时间湍流也要阻止他。

因为她所经历的那个未来，正是按照他——阿撒托斯?涅墨西斯。

那冷酷而宏大的原定剧本，一步步走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那个剧本里，或许有胜利，或许有牺牲，但唯独……没有他星衍存在的痕迹。

那个未来，是“邪神涅墨西斯”意志的延伸，是冰冷的逻辑与必然，而非“星衍”这个存在所能栖身的世界。

一股深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疲惫与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无法复原的右臂。

这只手臂，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可怖的状态：

不再是血肉，也非纯粹的混沌能量，而是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不断闪烁的暗影。

皮肤时而凝实如焦炭，布满龟裂的纹路，渗出暗金色的神血；

时而又溃散成无数细小的、如同灰烬般的黑色粒子，在空气中飘荡，试图重组却又被无形的法则力量撕扯开。

以往那近乎无限的再生能力，那足以在神圣净化中瞬间愈合的邪神权柄。

此刻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彻底“否决”了，陷入了一种法则层面的“坏死”状态。

“真是……狼狈啊……”

星衍扯动嘴角，发出一声沙哑的自嘲，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这并非凡俗的创伤，而是来自“银辉女神”权柄的、对“混沌邪神”存在本质的否定性伤害。

这是他降临此世以来，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触及本源的、无法快速复原的重创。

它像一个烙印，一个嘲讽，提醒着他自身存在的“异常”。

他不再是完整的“涅墨西斯”，也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星衍”。

这具夺舍而来的邪神之躯，这强行嫁接的灵魂……

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既定轨迹最危险的扰动。

若非他恰好压制了涅墨西斯残留的疯狂意志，若非他选择了“星衍”这个身份和守护的立场……

无论是这具躯体的本能，还是他自己那格格不入的本质。

都足以将这个世界导向比未来星韵所见更加绝望、更加彻底的毁灭。

这种扰动，这种“错误”，是根植于存在本身的，无法抹除，只能……尽力约束。

他索性不再强撑，任由沉重的身体向后倾倒，仰面躺在冰冷粗糙的砂石地上。

残破的右臂无力地摊开在身侧，那闪烁的暗影在初升的、微弱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片被神战蹂躏过的土地上残留的魔力余烬——

有他混沌的灼热，有她银辉的冰冷，还有空间被撕裂后的虚无感，时间被冻结又解冻的紊乱气息……

如同两种宇宙法则在此同归于尽后留下的、纠缠不清的挽歌。

头顶，那轮见证了神战的巨大银月正缓缓西沉，边缘染上了一抹即将消散的苍白。

而东方的天际线，一丝微弱的、带着暖意的金红色正悄然晕开，宣告着黎明的到来。

日月在此刻短暂地同辉，却带着一种大战后的苍凉。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那丝暖意驱散了夜寒最深的刺骨。

星衍用那只相对完好的左手，艰难地撑起身体。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附近寻到了一块相对完整的、带着棱角的黑色玄武岩。

他没有动用任何神力，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用左手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在坚硬的岩石表面用力地刻画着。

指尖很快磨破，渗出血珠，混杂着砂砾，染红了石面。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沉默地刻画着。

每一笔都显得笨拙而沉重，仿佛在雕刻的不是石头，而是他心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之物。

最终，一个简陋的、甚至有些歪斜的土包被堆起在那片虚空之下。

土包前，立着那块他亲手雕刻的黑色石碑。

石碑表面粗糙，没有精美的纹饰，只有两个深深凿刻、被血与沙染成暗红色的名字：

星韵

他看着这座简陋得可笑的墓碑，内心涌起一股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洪流。

是为她立碑吗？

纪念那个来自绝望未来、最终消散于他手的“妹妹”？

还是……为了埋葬那个被她所恐惧的、由“涅墨西斯”书写的未来？

亦或是，在可怜那个在冰冷神座上孤独了亿万载、最终连存在痕迹都要被抹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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