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几人互相拉扯着,奋力游向不远处一处从水底隆起、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
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一个个瘫倒在湿滑的树根上,大口地喘着气,将肺里呛进去的积水和污物全都吐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每个人都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罗大嗨第一个缓过劲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有气无力地嘟囔:“老子……老子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水了……”
没有人回应他。
雨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
空气清新,带着植物和泥土混合的芬芳。
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和他们一路走来所听到的任何声音都不同,充满了生机。
这里山高林密,似乎并没有受到之前那场名为“浮屠”的热带风团的严重影响。天晴了。
他们终于从那个黄金浇筑的地狱里,逃了出来。
几天后。
佤族村寨。
这是一个建在半山腰的古朴村落,一栋栋干栏式竹楼错落有致。
热情的族人接纳了这群形容狼狈的外来者,为他们提供了食物、草药和干净的住所。
火塘边的竹楼里,几天的休养,让众人的气色都恢复了不少。
身体的伤口在愈合,但心里的那道坎,却需要用余生去慢慢填平。
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我的人都折在了里面,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玉飞燕望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她的侧脸被映得明暗不定,“我要回瑛国,这笔账,我迟早要跟那个雇主算清楚。”
罗大嗨灌了一口土酿的米酒,大着舌头说,“我要回国!不管回去是杀是刮,我都要回去!”
司马恢默默地抽着一支村民给的土烟,烟雾缭绕着他那张轮廓硬朗的脸。
他弹了弹烟灰,声音低沉:“我也一样。”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回家。
众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阿脆身上。
这个一路上都表现得无比坚韧的女孩,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
“我……”阿脆低着头,声音很轻,“国内……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这里的山民很淳朴,但缺医少药,我想……我想留下来。”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归宿的安定。
这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决定,但又在情理之中。
对她而言,或许留在这个陌生但需要她的地方,比回到那个已经没有牵挂的故土,是更好的选择。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他们是一起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同伴。
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合作关系。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就在这时,玉飞燕忽然站起身,走到了方羽面前。
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方羽。
“方羽,跟我一起走吧。”
罗大嗨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司马恢抽烟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玉飞燕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她的目光只锁定在方羽一人身上。
“野人山的一切都结束了。回到瑛国,凭我的渠道和你我的本事,不出三年,我们就能东山再起,甚至比以前更好。”
方羽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面前粗糙的土碗,将里面的米酒一饮而尽。
火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
那股熟悉的灼热感,让他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去瑛国?
这确实是一条路。
但在“原本”的命运里,玉飞燕回到瑛国后,没过多久,便死在了一场看似意外的阴谋中。
她这条线,是一条华丽的断头路。
自己跟着过去,无异于主动跳进一个已知结局的旋涡,充满了变数和危险。
那,跟着司马恢他们回国?
方羽的目光转向司马恢和罗大嗨。
这条路,从某种意义上说,才是“主线”。
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这似乎是更安全,也更正确的选择。
然而,一个最致命,也最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方羽,在这个世界,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一个没有户口,没有档案,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人。
在六十年代,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行走的麻烦。
他无法住店,无法乘车,甚至无法购买一斤需要粮票的口粮。
他会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那种无形的,渗透到社会每一个毛细血管里的监视和控制,比野人山里的毒蛇猛兽、粽子邪祟,要可怕得多。
在丛林里,他可以凭借武力解决一切。
但在那张无形的大网中,个人的武力渺小得可笑。
司马恢和罗大嗨,他们回去,尚且要面对一场未知的审判,前途未卜。
自己再跟过去,只会给他们本就艰难的处境,再添上最沉重的一块砝码。
两害相权,他必须选择一个自己更有把握破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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