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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丽靠在梁文浩的手臂上，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去。视线里，那本摊开的词典，上面的黑色铅字“Future”，渐渐清晰。
未来。
妈说的，是未来。
不是港城，不是英语，不是这份价值百万的合同。
是未来！
她忽然明白了。
从南下闯荡的决定，到此刻站在这块黑板前的体罚。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这两个字。
未来！
那股盘踞在胸口的委屈、愤怒、疲惫，在一瞬间，“噗”的一声，全都泄了气。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酸涩。
还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深刻的无力感。
她知道了，可她做不到。
她真的，太累了。
赵淑芬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她合上词典，放回了桌上。
然后，她走到赵小丽的面前。
梁文浩下意识地把赵小丽往自己身后又拉了一点。
他紧张地看着赵淑芬。
他以为赵淑芬还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赵淑芬只是伸出手。
那只手，越过梁文浩的肩膀，轻轻地，拿走了赵小丽还捏在指间的那半截粉笔。
粉笔被取走了。
赵小丽的手指，还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赵淑芬把粉笔放在一旁，又拿起了那块小小的黑板擦。
她没有擦黑板。
她走到赵小丽的身边，拉过她那只因为用力而沾满粉笔灰的手。
然后，她用黑板擦，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擦掉了赵小丽手心和指缝里的白色粉末。
她的动作很轻，但赵小丽浑身一僵。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母亲握着，被那块粗糙的黑板擦，轻轻地擦拭。
一股暖意，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缓缓传来。
很烫，烫得赵小丽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无声无息，就那么往下掉。
砸在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她没有哭出声。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那咸涩的液体，划过脸颊，滴落尘埃。
梁文浩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想，这大概就是赵总的方式。
用最坚硬的壳，包裹着最柔软的心。
用最严苛的手段，表达着最深沉的爱。
赵淑芬擦得很仔细。
擦完手心，又擦手背。
直到那只手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白色的痕迹。
她松开手。
“去睡觉。”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沙哑。
只有三个字，却像是天底下最动听的赦免令。
赵小丽的身体，晃了晃。
那根紧绷了一整晚的弦，彻底断了。
梁文浩赶紧扶住她。
“我……我扶她去房间。”梁文浩结结巴巴地对赵淑芬说。
赵淑芬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她转过身，重新拿起那份英文报纸，坐回了椅子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梁文浩半扶半抱着，将赵小丽带进了那间狭小的卧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
他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赵小丽一沾到床沿，整个人就软了下去，像一滩泥。
梁文浩蹲下身，想帮她脱掉鞋子。
他的手刚碰到鞋带，就被赵小丽按住了。
“文浩……”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轻又飘。
“嗯，我在。”梁文浩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了疲惫和委屈。
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静的光。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她说。
梁文浩的心，猛地一揪。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着，“快睡吧，你太累了。”
赵小丽却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觉得……我能行吗？”
她问的不是学英语。
她问的是，那个叫“未来”的东西。
梁文浩没有丝毫犹豫。
“你能。”
他握住她的手，斩钉截铁。
“你一个人，谈下了两百万的生意。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
“学英语算什么？只要你想学，我陪你一起学。我给你当陪练，给你抄单词。”
“别怕。”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稳稳地包裹着她冰凉的手指。
赵小丽看着他，看着他真诚而坚定的脸，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
带着泪的笑，像雨后的太阳。
“好。”她说。
一个字。
却像是一个承诺。
梁文浩帮她脱了鞋，扶着她躺下，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刚准备起身离开。
衣角，却被一只手轻轻拽住了。
他回头。
赵小丽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别走。”
梁文浩的心，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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