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巷口,柳姑娘正蹲在路边给流民熬姜汤,石禾抱着一捆干柴蹲在旁边,新长的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来往的人影。
这时,邻村的春杏提着竹篮路过,篮子里装着刚纳好的鞋底,要送去城里换米。春杏梳着双丫髻,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刚走到巷口,就被石禾拦住了去路。
“你头发上的红头绳,比灶膛里的火星还亮。”石禾一本正经地说,新长的手指还指着她的发髻。春杏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脸颊更红,捂着头发笑:“石禾哥又说傻话啦。”柳姑娘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忙拉他过来:“别捣乱,春杏妹妹要赶路呢。”石禾却不肯走,又补了一句:“你笑起来,牙比柳姑娘蒸的米糕还白!”
春杏羞得提着篮子跑了,柳姑娘戳了戳石禾的额头:“就你嘴甜,见谁都夸。”石禾却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她们没你好看,你最好看。”这话虽傻,却让柳姑娘心头一暖,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块刚烤好的红薯。
自那以后,石禾的“夸奖”成了巷里的趣事。卖菜的阿妹挑着担子经过,他追上去喊:“你的菜篮子晃得比蝴蝶飞还轻!”洗衣的大婶蹲在河边捶衣服,他凑过去说:“你捶衣服的声音,比庙里的钟还响!”连路过的小丫头片子举着糖葫芦跑过,他都要喊一句:“你的糖葫芦红得比晚霞还甜!”
起初大家还觉得新鲜,后来见他见谁都夸,便都笑着打趣。有次柳姑娘带着他去城里换药,路过绸缎铺,掌柜的女儿正站在柜台后算账,石禾突然指着人家说:“你拨算盘的手指,比柳姑娘纳鞋底的针还快!”掌柜女儿被他说得脸颊绯红,掌柜的在一旁哈哈大笑:“柳姑娘,你家汉子这张嘴,能把石头说开花喽!”
柳姑娘又好气又好笑,拉着他快步离开,低声嗔道:“不许乱夸别人,要夸就夸我。”石禾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路过包子铺时,盯着老板娘蒸包子的蒸笼喊:“你揭蒸笼的样子,比柳姑娘掀锅盖还好看!”柳姑娘无奈地扶额,却见他转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但你最好看,她们都没你好看。”
这话虽笨拙,却让她瞬间消了气。她牵着石禾的手往回走,冬日的风卷着雪花落下来,落在他新长的手臂上,很快就化了。石禾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接住一片雪花,凑到她面前:“雪花落在你头发上,像撒了糖霜,比粟米糕还甜。”
柳姑娘仰头看他,他眼里的懵懂比雪花还纯粹,却藏着独独对她的珍视。她忽然明白,他或许分不清“夸奖”该对谁讲,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谁是他心里最想靠近的光。
回到小院,柳姑娘给石禾裹上棉絮,他却突然从怀里掏出颗冻红的山楂,塞到她手里:“刚才看到卖山楂的阿婆,她说这个红得像你的脸。”柳姑娘捏着冰凉的山楂,心里却暖融融的,她把山楂塞进他嘴里,看着他酸得眯起眼睛,笑着说:“傻样,以后只许夸我一个人,听见没?”
石禾含着山楂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嗯!你最好看,比山楂红,比米糕甜,比……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断刀“承影”在墙角静静躺着,刀身映着屋里的油灯,也映着两人的影子。乱世里的日子依旧清苦,可这个总爱乱夸人的傻子,却用他最笨拙的方式,给这寒冬添了许多甜丝丝的暖意。
开春后,积雪化尽,洛阳城外的山坡裸露出大片赭黄色的荒地。流民们忙着找野菜、拾柴火,没人留意到石禾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往山坡上跑。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柳姑娘家压箱底的旧锄头,还有个豁了口的木犁,天刚蒙蒙亮就蹲在荒地上,用新长的手攥着锄头,一下下往硬邦邦的地里刨。
“傻子又在发疯了!”路过的流民摇着头走开,“这石头缝里能种出啥?白费力气!”柳姑娘送草药路过山坡,见他额头上全是汗,新长的手上磨出了血泡,心疼地拉他:“别干了,这地太贫瘠,种不出庄稼的。”石禾却摇摇头,把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指着远处的田埂傻呵呵地笑:“土松了,能长东西。”
他像是不知累似的,从早到晚泡在山坡上。清晨的露水打湿他的衣襟,正午的日头晒得他脊背黝黑,傍晚的风卷着尘土粘在他脸上,他却依旧挥舞着锄头,把一块块硬土敲碎,把石头捡出来堆成田埂。柳姑娘拗不过他,只好每天提着水和干粮上山,看着他弓着腰在地里忙碌,新长的手臂肌肉越来越结实,动作也越来越熟练,倒真有几分庄稼人的模样。
有天夜里,柳姑娘翻他的旧物,才发现他贴身的布包里裹着半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禾”字,背面还有模糊的田垄图案。她忽然想起石禾偶尔会对着土地发呆,嘴里念叨着“浇水、施肥、捉虫”,原来他虽忘了前尘,骨子里的种地本事却没丢——他本就是从田埂里长出来的孩子。
没过多久,山坡上的荒地竟被石禾开出了整齐的田垄,一道道田埂把土地分成小块,还挖了浅浅的水渠引山泉水。他扛着柳姑娘换来的粟米种子,蹲在地里,用手指把种子一粒一粒按进土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宝贝。“要晒太阳,要喝水,”他嘴里嘟囔着,“这样才能长高,像柳姑娘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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