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刺破黑暗的帷幕,如同利刃划开厚重的绸缎。
一夜之间,九州大地上所有的关脉树,仿佛响应了某个无声的号令,尽数绽放。
那花开得毫无征兆,也全无娇柔,每一片花瓣都浓烈如烧熔的赤金混着鲜血,映得晨曦都带上了一抹悲壮的赤色。
更诡异的景象发生在人世间。
家家户户的门楣之上,凭空悬浮起一枚不过掌心大小的玉佩。
它并非悬挂,而是静止在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其托举。
玉佩通体温润,材质似玉非玉,其上天然纹路勾勒出一株枝繁叶茂的巨树,正是关脉树的模样。
第一天,天下皆惊。
百姓们走出家门,对着这天降奇物指指点点,或敬畏,或恐慌,却无人敢伸手触碰。
官府派人查探,回报却是此物无根无源,遍及国境之内,无论王侯府邸,亦或茅草陋屋,无一例外。
到了第三日,那份惊恐已化为一种奇特的习惯。
清晨,一个扎着总角的孩童背上书箱,在迈出家门前,学着大人的样子,踮起脚尖,用稚嫩的小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玉佩,口中念念有词:“关老爷在上,今天我不跟同桌撒谎抢他的糖人。”说完,他觉得心口暖洋洋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城中最大的绸缎庄内,掌柜正与一位西域客商签订契约。
当他提笔准备添上一条隐晦的苛刻条款时,眼角余光瞥见了门楣上那枚玉佩正微微泛着光。
那光芒不刺眼,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算计。
掌柜的手一颤,额角渗出冷汗,最终咬了咬牙,将那条款划去,主动让了三分利。
最震撼的一幕发生在不见天日的死牢。
一个身负三条人命的死囚,麻木地等待着秋后问斩。
夜半时分,他无意识地抬头,看见门楣玉佩投下的微光在对面的墙壁上,竟隐约勾勒出一个沉默的红袍人影。
那人影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悲悯。
死囚先是一怔,随即浑身剧烈颤抖,竟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悲鸣,涕泗横流,用头颅一下下叩击着冰冷的石地,嘶哑地哭喊着招认出了一桩多年前无人知晓的灭门旧案。
身处青金巨树核心的关兴,清晰地感知着这一切。
他能“听”到那孩童的承诺,“看”到那商贾的迟疑,“感受”到那死囚迟来的忏悔。
他终于明白,这已经不是凡人对神只的信仰与祈求,而是一种更为深刻的变革。
人心深处,悄然立起了一把名为“公道”的尺。
人们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再是畏惧神罚或律法,仅仅是因为一种发自肺腑的念头——不愿辜负门楣上那道温润的微光。
就在此时,即将彻底消散的老长老,那缕寄托着天界意志的残念,发出了最后一丝波动。
他的记忆碎片中,闪过一条冰冷的天界律令:“凡民自立法度,妄图绕开天道者,天界必降‘迷心瘴’,使其善恶不分,伦常颠倒,重归混沌。”
这“迷心瘴”乃是由天地间的怨气、戾气、不公之气所化,一旦人间尚存半分可乘之机,它便能如瘟疫般蔓延,将刚刚萌芽的秩序重新拖入深渊。
然而,律令的威严还未降临,长老的残念便惊恐地发现,那无形的瘴气在九州上空刚刚凝聚,就像是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尚未成型便被一股股自下而上、温暖而磅礴的力量冲刷得烟消云散。
那是万民心中自发点燃的灯火,是孩童一句“不撒谎”的纯真,是商贾“让三尺”的权衡,是囚徒“我认罪”的醒悟。
万家灯火,共燃一心,怨气无所以生,瘴气未至已溃。
老长老彻底消散了。
他最后一缕残存的灵光,带着无尽的震撼与茫然,渗入了九州大地最古老的乡约之中。
一座村庄的议事厅内,两位须发皆白的族老正为了一垄田地的归属争得面红耳赤。
忽然,两人同时噤声,惊愕地看着头顶的房梁。
那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灰,竟在无风的情况下自行汇聚,缓缓在空中凝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平”字。
满堂族人一片死寂,片刻之后,两位族老对视一眼,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齐齐拱手道:“罢了,按关老爷说的,公道为先,我各让三尺。”
自此之后,民间凡有纷争,但凡涉及“公道”二字,门楣上的玉佩便会溢出微光,如同月华,照见人心隐秘的角落,让谎言无所遁形,令贪婪无处藏身。
朝堂之上,龙椅中的天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股不受他掌控的力量,比任何叛乱都更令他心惊。
国师再次献上旧策,奏请举办一场规模空前的“收神大典”,昭告天下,神物天赐,当归天子掌中。
他们要以无上龙气收缴散落民间的所有玉佩,将其熔铸为一枚独一无二的“镇国关玺”,将这股源于民间的力量,彻底收归皇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