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科院附属幼儿园中三班的教室,此刻弥漫着一股微妙的尴尬。
二十几张色彩鲜艳的小椅子围成半圆,家长们正襟危坐,脸上挂着标准的“家校共建”式微笑。
讲台上,年轻的班主任李老师笑容可掬,声音甜美:“接下来是‘我的爸爸妈妈’主题分享时间,让我们欢迎林光小朋友!”
五岁的小林光步履轻快地走上台,她今天穿着外婆亲手绣制的改良版小旗袍,上面用苏绣技法栩栩如生地呈现着一只昂首挺胸的金渐层猫咪——正是已故的金币阿姨的英姿。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铃铛:“我的爸爸——”
她指向台下穿着程序员标配格子衬衫、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琛。
“是黑客!特别厉害的那种!他可以嗖嗖嗖——”小手在空中飞快舞动,模仿键盘敲击。
“让坏人的电脑冒烟!还能让金币阿姨在天上说话!”(指全息投影和声纹模拟)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
几个家长下意识地把身体往远离林琛的方向挪了挪。
林琛感到后颈发凉,智能手表震动:【检测到群体性警惕情绪,来源:家长群体,强度65%】。
他干笑两声,试图用口型对女儿说“低调点”。
小林光毫无察觉,转向雪乃的方向,小脸上洋溢着崇拜:“我的妈妈,是猫博士!她听得懂所有猫猫说话,知道它们为什么开心为什么生气!她写的书,”
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连首相都看呢!”
(指雪乃那本被霓虹首相府采购的《跨文化猫咪行为学与社区治理》)
雪乃端坐在家长席中,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神情淡然。
她手边放着一瓶自带的蜂蜜柠檬水——幼儿园统一提供的牛奶被她不动声色地推远到了桌角。
对于女儿略带夸张的描述,她没有丝毫纠正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在学术会议上听取学生报告。
“噗嗤——”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随即是更多的窃窃私语。
“黑客?这……合适跟孩子说吗?”
“猫博士?研究猫也能成博士?”
“首相都看?这小姑娘想象力真丰富……”
“她爸看着挺斯文,不像干那种事的啊……”
李老师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过来,带头鼓掌:“啊哈哈……谢谢林光小朋友非常有……特色的介绍!让我们感受到了家庭的……嗯……多元性!下一个小朋友……”
分享环节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家长们陆续带着孩子离开,李老师特意叫住了准备开溜的林琛和雪乃。
“林光爸爸,妈妈,请留步,有点事情想和二位沟通一下。”
李老师搓着手,脸上挂着为难又努力亲切的笑容,把两人请进了空无一人的小办公室。
“林光小朋友非常聪明,表达能力也很强!”
李老师先扬后抑:“就是……嗯……关于今天分享的内容……”
她斟酌着用词:“我们幼儿园呢,一直倡导的是……嗯……朴实的教育理念。
孩子们还小,认知能力有限,有时候过于……呃……特别的家庭介绍,可能会让其他小朋友产生不必要的距离感或者……误解?”
林琛心里咯噔一下,来了!他下意识地瞥向雪乃。
只见雪乃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地看着李老师,等着下文。
“比如‘黑客’这个词吧。”
李老师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在孩子们单纯的认知里,可能容易联想到动画片里的‘坏人’形象。还有‘猫博士’……
虽然林光妈妈肯定是非常优秀的学者,但小朋友可能不太理解,反而会觉得……有点奇怪?”
她顿了顿,终于抛出核心建议:“所以下次类似活动,咱们是不是可以……稍微普通一点?
比如爸爸是搞电脑的工程师,妈妈是大学老师?
这样更贴近生活,孩子们也更容易理解和亲近嘛!
都是为了孩子更好地融入集体,您说是不是?”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孩子们在操场上嬉戏的欢笑声,更显得室内气氛凝滞。
林琛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从“宝了个贝的这老师懂不懂什么叫前沿交叉学科”到“他宝贝了个腿的搞技术的招谁惹谁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身边响起雪乃清冽无波的声音:“李老师。”
雪乃开口了,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
“‘普通一点’——这个‘普通’的定义标准,是什么?”
李老师显然没预料到这种直球反问,愣了一下:“呃……就是……大多数家庭那样,爸爸上班,妈妈也上班或者照顾家庭,职业是老师、医生、公务员、公司职员这些……比较常见的?”
“常见等同于普通吗?”雪乃追问,逻辑链条清晰:“以统计数据衡量,‘普通’的范畴是否排除了科研工作者、信息技术从业者?这是否意味着,这类职业本身或其称谓,存在不被幼儿教育环境接纳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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