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言祭坛上的火池沸腾起来,无数个未成形的名字在火光中浮现:招弟、念娘、不归、问天……每一个名字都附带着一段微弱的心跳频率。
阿朵取出陈哑子留下的焦木中枢,将其插入阵眼,然后轻声说道:“这些名字,不是求你们承认——是告诉你们,我们早就在了。”
与此同时,清源祖祠内,执灯童子依旧跪坐在火卷前,金笔悬空三日未落。
罗淑英冷冷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颤抖的身影,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不签,我就烧了你娘留下的最后一封家书。”
执灯童子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可火判仪昨夜自己动了。”他颤抖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它把您的名字也列进了‘犹言’名单,还加了批注——‘执灯者已盲’。”
罗淑英猛然转身,看向火塘深处,只见那里浮现出一行灰烬文字:“签字的手,不该是蘸墨的,是捂心的。”
罗淑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怒极反笑,挥手召来马瘸子:“重抄禁言录,所有提及‘否烟’者,一律削籍焚声!”
马瘸子接过文书,却未退下。
他缓缓摘下手套……马瘸子接过文书,那纸张仿佛带着罗淑英淬了毒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没退下,常年握刀的手指微微颤抖,像在积蓄着一场风暴。
缓缓摘下手套,露出左手——那只被岁月和隐忍扭曲的残缺之手。
三根手指,光秃秃的断口狰狞地对着众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那是五年前,他因誊错一个名字,被烙铁生生烙断的。
他盯着那燃烧着幽光的火卷,忽然,他将断指伸向一旁,狠狠蘸饱了滴落的鲜血,殷红的液体瞬间染红了他的指头。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空白的竹简上,一笔一画地画下一个歪斜、笨拙的圆圈。
“我娘教我的第一个字,是‘〇’,”马瘸子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祖祠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她说,这是‘从头开始’的意思。”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倔强和决绝:“我也画了。”
众人循声望去,执灯童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廊下,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他手中捧着一块湿漉漉的泥板,上面用炭条涂满了大大小小的圈,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
就在此时,远山突然传来一声清越、嘹亮的鸡鸣——
“喔——喔——喔——”
怒哥猛地展翅立于高崖之上,油亮的羽毛在晨曦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它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清源村的方向,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压抑的气息,喃喃自语道:“好家伙,闷雷真要炸了……”
马瘸子血书“从头开始”的圆圈,像一枚石子,狠狠砸进了清源村死气沉沉的平静湖面。
罗淑英的反应,是湖面骤然结冰,寒意刺骨。
“封锁祖祠!任何人不得进出!暂停誊录,违者以叛族论处!” 罗淑英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能刺破耳膜,她死死盯着地面那圈血迹,仿佛那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希望,而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命令如山倒,原本还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巡防队员们,瞬间化身冰冷的机器,将祖祠围得水泄不通。
马瘸子和执灯童子,自然成了重点看管对象。
深夜,万籁俱寂。
罗淑英的贴身侍从,推开祖祠后院一间偏僻小屋的门。
这里堆满了焚烧祭祀用的木柴,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灰味。
火炉就设在小屋中央,用来焚烧那些被“消音”的名字。
罗淑英站在火炉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挥退侍从,独自一人,开始清理火炉里堆积如山的余烬。
一下,又一下,她用一根烧火棍拨弄着那些灰黑色的残渣。
指尖不小心碰到炉壁,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灼热。
突然,罗淑英的手猛地停住。
她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看去。
在那些看似毫无规则的灰烬堆里,竟然浮现着一些极细小的划痕。
那是什么?
罗淑英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灰烬,更多的划痕显露出来。
那竟然是无数个微缩的“〇”字!
它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虫子啃噬木头般,几乎遍布了整个炉底。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罗淑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猛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曾告诫过她:“咱们这行,最怕的不是写错字,是烧名字的时候,灰不肯散!”
灰不肯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些被焚烧的名字,不甘心就此消失,它们要留下痕迹,要发出呐喊!
罗淑英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颤抖着站起身,环顾四周,仿佛那些无处不在的灰烬,都变成了无数双眼睛,在阴森森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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