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外的喧嚣与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不真切。小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阿婆小心翼翼搂在怀里、气息微弱如游丝的陆烬,将那锥心的担忧与痛楚死死压在心底,毅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映照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纵横交错的血污。当他踏出矿道,站在那片相对开阔的广场上时,外面原本劫后余生的喧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脊梁却挺得笔直的临时领袖身上。
他也看到了所谓的“军府来人”。
并非想象中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的大军。只有约莫二三十骑,人人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惊愕。他们身上的北冥军府制式皮甲多有破损污损,坐骑喷着粗重的白气,显然这一路也绝不轻松。为首一人,是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汉子,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军刀,气息沉凝,远非普通军士可比。
他们勒马停在广场边缘,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堆积的尸骸、残破的城墙,以及那些虽然存活下来却个个带伤、眼神悲怆中带着一丝麻木的民众,最后定格在刚从矿道走出的小七身上。那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显然无法理解,这样一座看似已被彻底摧毁的城池,是如何在霜鬼的围攻下坚持下来,甚至……似乎还打赢了?
“吾乃北冥军府,巡边斥候营校尉,韩明。” 中年汉子声音洪亮,带着军旅特有的铿锵,打破了沉寂,“奉军府令,前来探查霜叶城军情。尔等……何人主事?城中情况如何?”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更多的是看向小七身后那些自发聚集过来的、眼神复杂的人群,似乎在寻找一个更符合他心中“主事者”形象的人。
小七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军府威名而产生的些许紧张,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不算标准、却足够郑重的军礼——那是他小时候缠着父母学来的。
“霜叶城暂代守御指挥,陆七,见过韩校尉。” 他报上了自己很少用的本名,声音带着少年人未褪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承蒙将士用命,百姓同心,霜叶城……守住了。入侵霜鬼,已尽数剿灭。”
“守住了?尽数剿灭?” 韩明眉头猛地一挑,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怀疑之色。他麾下斥候都是精锐,自然能看出城中经历的战斗何等惨烈,霜鬼的数量绝对不少。就凭眼前这些残兵败将,如何能做到“尽数剿灭”?
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视全场,最终落回小七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陆七?据我所知,霜叶城主乃是王通。你年纪轻轻,如何担此重任?王城主现在何处?还有,你所说的‘尽数剿灭’,可有凭证?据我军府情报,此次霜鬼侵袭非同小可,甚至有精英个体混杂其中!”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上位者的质疑与军府的威压,扑面而来。
若是之前那个驿卒小七,或许早已手足无措。但此刻,他脑海中闪过陆烬昏迷前决绝的眼神,闪过赵红药重伤倒地的身影,闪过无数弟兄浴血奋战直至倒下的画面,一股混杂着悲痛与愤怒的勇气自心底涌起。
他迎着韩明锐利的目光,挺直了胸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韩校尉,王城主已于昨日守城战中,为护民众,力战殉国。临终前,他将守城之责,托付于我等。”
他侧过身,指向身后那一片惨烈的战场,指向那些相互搀扶、沉默站立着的幸存者,指向那堆积如山的、覆盖着霜鬼残骸的冰晶碎块:
“至于凭证?这满城的焦土与血迹,这堆积的袍泽遗体,还有那边——” 他指向城北方向,那里还残留着之前聚合体被净化后散逸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淡淡黑气与冰寒气息,“那里刚刚被我们净化了一头由无数霜鬼怨念聚合而成的邪物!这满城的将士与百姓,皆是此战的见证!韩校尉若是不信,大可亲自查验!看看我霜叶城,是否还有一头能站着的霜鬼!”
他的话语,带着血战余生的惨烈与铿锵,掷地有声。身后的幸存者们,虽然沉默,但那一道道悲愤而坚定的目光,却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无声地支持着小七的每一句话。
韩明被他这番带着血性的话噎了一下,脸色微变。他身为斥候校尉,眼力自然毒辣,能看出小七所言非虚,尤其是城北方向残留的那丝精纯而邪恶的寒气,绝非普通霜鬼所能拥有。他目光闪烁,再次打量着小七,以及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不堪、眼神却异常坚韧的人们,心中的轻视与怀疑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王城主殉国……此事,军府会详查。” 韩明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既然霜鬼已退,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稳定民心,清理城防。我军府援军主力因暴风雪阻路,尚在百里之外,我等是先锋斥候,携带部分伤药,可暂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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