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之后的通道,并未变得开阔,反而愈发狭窄压抑。岩壁从粗糙的开凿痕迹变成了某种光滑的、仿佛被高温熔铸后又急速冷却形成的琉璃质地面,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泽。空气中硫磺与腐朽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气管,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地底那“心跳”的搏动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化作了一种有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呼吸都变得困难。而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在经历了“噬魂瘴”的冲击后,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扭曲,不再是模糊的窃窃私语,而是化作了无数充满恶意的、直接冲击心智的碎片化意念!
“放弃吧…融入永恒的寂静…”
“血肉是囚笼…灵魂方可超脱…”
“看…那才是真实的虚空…美…”
“毁灭…即是创造…”
这些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耳膜,缠绕识海,疯狂地撕扯着众人的理智防线。
“呃啊!”谢知味第一个承受不住,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仪器匣子掉落在脚边也浑然不觉。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混乱,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影九和隼七虽然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但他们的动作明显变得僵硬,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涣散,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在依靠强大的意志力与这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对抗。
就连鸩十三,配置药粉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那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微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凝重与艰难支撑的疲惫。他配制的提神药香,在这等强度的精神冲击下,效果已是微乎其微。
伤势最重的苍牙,情况更为糟糕。他本就依靠强悍的体魄和意志硬抗,此刻内外交困,背部的剧痛与灵魂层面的侵蚀双重叠加,让他不时发出压抑着痛苦的闷哼,琥珀色的竖瞳中血丝弥漫,狂暴的戾气几乎要压制不住,看向昏迷的陆烬和崩溃的谢知味时,偶尔甚至会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低语引诱出的毁灭冲动。
整个小队,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一叶扁舟,距离彻底崩溃,只差最后一步。
而昏迷中的陆烬,意识却并未沉寂。
他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混乱与低语构成的黑暗海洋。无数扭曲的意念如同海草般缠绕着他,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道炉壁上的裂痕在这片精神的虚空中显得格外刺目,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就在他的意识之光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心脏深处,那一点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温暖,忽然轻轻跳动了一下。
不是灼目的白金光芒,也不是强大的净化之力,只是最初、最本源的那一点…灯火。
一点如豆的、温暖的、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微光,在他意识的核心亮起。
这光芒如此微弱,无法驱散无边的黑暗,也无法净化滔天的恶意。但它就那么固执地亮着,温暖着他即将冰封的意识核心。
在这微光的映照下,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紧紧搀扶着他、脸色苍白的鸩十三,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中此刻写满了担忧与决不放弃的坚持。
他“看”到了蜷缩颤抖的谢知味,在那崩溃的表象下,一丝属于学者的、对真相不屈不挠的执着,如同星火般未曾熄灭。
他“看”到了眼神涣散却依旧紧握武器、坚守位置的影九与隼七,他们的忠诚与职责,是锚定心神的基石。
他更“看”到了背负重伤、戾气翻腾却依旧用身体挡在最前方,如同受伤孤狼般守护着队伍的苍牙,那份超越种族的、在生死间铸就的信任,沉重而滚烫。
还有…那些在永冻城街头巷尾,在霜叶城的断壁残垣中,无数平凡而坚韧的面孔…老匠人捶打铁器的叮当声,妇人呼唤孩童的温柔语调,士兵们操练时的呼喝…那些属于“人间”的、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记忆碎片,如同涓涓细流,跨越了时空,汇入他心间。
万家灯火…
原来,它守护的,从来不只是他一个人。
这灯火,源于人间,也当照亮人间,庇护同行之人。
一股明悟,如同清泉,涤荡了他意识中的混乱与阴霾。
现实中。
就在谢知味即将被低语彻底吞噬,发出绝望尖叫的前一刻;就在苍牙眼中的暴戾即将压过理智,利爪无意识抬起的瞬间;就在影九和隼七眼神彻底涣散,几乎要放下武器的关头——
一股温暖、平和、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包容的气息,如同冬夜悄然升起的薄雾,以昏迷的陆烬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这气息拂过谢知味,那尖锐的、试图撕裂他理智的低语,仿佛被一层柔韧的薄膜隔绝,虽然依旧能听到,却不再能直接伤害他的心神。学者剧烈的颤抖缓缓平息,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气息的源头。
这气息掠过影九和隼七,如同清凉的泉水洗过他们灼热的识海,驱散了那些滋生幻象的混乱杂音,让他们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与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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