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仓库里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那令人齿冷的、细微却持续的颤抖声。秤杆带来的两个伙计不知何时已退到仓库门口,像两尊门神般守着。
安连奎则默默走到王汉彰身侧稍后的位置,掏出烟斗,却不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慢慢摩挲着,一双老眼半开半阖,精光内敛,却将场内一切细微动静尽收眼底。
李成祥,那个印象里总是佝偻着背、沉默寡言的老实厨子,此刻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的皱纹里嵌满了惊恐。
而那个年轻的李吉庭,则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停地哆嗦着,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散发出一股尿骚味,显然是吓破了胆。
王汉彰缓缓地将目光从这两个内鬼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身旁的秤杆身上,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松动,露出了这七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带着一丝温度的笑容:“呵呵……秤杆,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要给我看的好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久未休息的沙哑,在这空旷阴森的仓库里回荡,却比任何厉声喝问都更具压迫感。
“哈哈,没错!汉彰,您还满意吧?”秤杆挺了挺胸脯,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怎么样?这‘货色’,还算是及时雨吧?”
“何止是及时雨!”王汉彰点了点头,拍了拍秤杆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简直是雪中送炭!快,仔细跟我说说,你到底是走了嘛大运,从哪个耗子洞里把这俩宝贝疙瘩给抠出来的?这过程,想必精彩得很。”
得到了王汉彰的肯定,秤杆更是精神抖擞,唾沫横飞地开始讲述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表现欲:“汉彰,你是不知道,这事儿,确实精彩,太他妈精彩了,合该这俩王八蛋倒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胃口,才继续说道:就在昨天晚上,我老丈人这厂子里,来了几个从关外冰天雪地里钻出来的老客,是专门送一批上好的红松木料的。那木头,啧啧,真是好东西,木质紧密,花纹也漂亮。他们人生地不熟,为了省几个店钱,就没往城里住,就在西于庄外边不远,一个没名的鸡毛店里落了脚。那地方,你可能没住过,脏乱差,住的都是些跑单帮的、耍把式的、还有暗门子,乱得很。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着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事儿各走各路。可谁能想到,这几个关东老客,他妈的火力是真壮!腰里揣着几个卖木头的钱,就烧得不知自己姓嘛了!大晚上的不老老实实窝在炕上挺尸,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勾搭了几个下等的野鸡,带回那又脏又臭的店里,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猛干!折腾得那破木板床吱呀乱响,恨不得把房盖都掀了!
秤杆说得眉飞色舞,还配合着夸张的手势,仿佛亲眼所见。那野鸡估计也是没见过这么牲口的,被干得哭爹喊娘,嗓子都喊劈了,实在受不了了,就跟那几个老客撕巴起来了。抓头发,挠脸皮,掏下阴,什么下三滥的招都使出来了。这一闹腾,可不得了,把整个鸡毛店都快掀翻了,惊动了左邻右舍,都围着看热闹。
店老板是个胆小的糟老头子,一看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怕出人命,真要是弄出人命来,他这个店就开不成了,这条财路就算是断了。老板一害怕,就赶紧偷偷摸摸派了个小伙计,一溜烟跑去附近的派出所报了官!
嘿,说来也是赶巧了! 秤杆一拍大腿,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门,我老丈人那天正好有点急事,要跟那几个关东老客商量下一批木料的价钱和交货时间。您也知道,现在东北被小日本子占着,实行他妈什么‘经济统制’,正经渠道的木头根本运不出来!市面上木料紧缺,价格飞涨!这几个老客据说有点门路,能从日本人的手指头缝里把木头抠出来。我老丈人这木器厂,眼下可就全指着他们的货源活命呢!
我老丈人派去的人刚到鸡毛店门口,就撞见派出所的巡长带着几个黑狗子,正骂骂咧咧地把那几个光着腚、只披着件外衣的关东老客从屋里揪出来,要往警车上锁呢!我老丈人一看这架势,当时就急了眼了!这要是人被弄进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的木料源可就断了,这厂子立马就得停工!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就派到家里找我!让我无论如何也得跟带队的警察巡长通融通融,说说好话,看看能不能先把人保下来,花点钱也认了!
我一听是老丈人的救命事,哪敢怠慢?立刻点了手下的兄弟,紧赶慢赶到了那个乱哄哄的鸡毛店。好家伙,店里店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议论纷纷,嬉笑怒骂,什么声音都有,简直像个蛤蟆坑!
我拨开人群,正准备挤进去,跟带队的巡长说几句好话……“
秤杆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眼睛瞟向被绑着的二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嘿!就看这俩玩意儿!鬼鬼祟祟、慌里慌张地从鸡毛店后院那低矮的土墙头上翻了下来,落地时差点摔个狗吃屎,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旁边的小胡同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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