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了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是英租界工部局的消防队赶到了!
只见两辆漆成鲜红色的旋转水泵灭火车,如同两头钢铁巨兽般冲破夜色,稳稳停在了浓烟滚滚的天宝楼门前。车身锃亮的铜制配件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冷光,粗重的橡胶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首的英国警司利落地跳下车厢,挺括的制服上金线绣制的肩章格外醒目。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先是冷漠地扫视了一圈混乱的现场,目光在那些惊魂未定、衣衫不整的宾客和茶楼伙计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用英语快速下达一连串指令。
那声音冰冷而精准,不带丝毫感情。训练有素的消防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械人偶。金属支架一声展开,重重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粗长的帆布水带被迅速从车上卸下,如同苏醒的巨蟒般沿着街道铺设开来,铜质接口在碰撞中发出铿锵之声。
准备加压!随着一声令下,蒸汽水泵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锅炉中煤块燃烧的红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两条粗壮的水龙从铜质炮口怒吼着喷射而出,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射入浓烟滚滚的门窗之内。水柱冲击在烧焦的木料上,发出的爆裂声。
“嗤——啦——!”
水火相交,发出剧烈的声响和大量白色的水蒸气。那原本嚣张跋扈、肆意蔓延的火龙,在这两条现代化“白龙”的无情绞杀下,势头顿时被压制下去。水柱所到之处,明火迅速熄灭,只剩下滚滚浓烟被水流冲击得四处逸散。
半个小时之后,在天宝楼内外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楼内的最后一点火星也被彻底扑灭。因为消防队来得确实及时,火势被有效地控制在了后厨及相连的后台区域,并未大面积蔓延至前厅和雅间。楼体的主要结构完好,内部的财产损失,初步估算,主要是后厨设备、部分装修以及被水浸泡的家具,看起来,似乎花上几百大洋,就能够修复如初,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高森看着火势被控制住,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去一半。他赶紧从内兜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面额二百大洋的银元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挤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笑容,朝着那位正在指挥收队、穿着笔挺消防制服、一脸矜持的英国警司走了过去,准备说些感谢的话,并把这份“心意”送上。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走到对方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名身材高大、留着两撇精心修剪过的金黄色胡须的英国警司,只是用那双冰冷的蓝眼睛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随即从腋下的公文夹里抽出一张印制精美的单据,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直接递到了高森的鼻子底下。
高森下意识地接过单据,低头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曲里拐弯的洋文,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的目光扫到单据最下方时,瞳孔猛地一缩——那里清晰地印着一个阿拉伯数字:500!而在数字前面那个单词,他依稀认得,是“Pound”!(英镑)
高森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拿着单据的手都有些发抖。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位英国警司。
就在这时,站在警司身旁那个穿着消防员制服的华人司机,操着一口天津腔,不耐烦地开口喝道:“嘿!傻愣着干嘛呢?赶紧签字啊!看清楚了,救火费,五百英镑!明天上午,带着钱和这张单子,到工部局消防队去交钱!听明白了吗?”
“嘛……嘛玩意儿?五……五百英镑?!”高森如同被一道霹雳击中,声音都变了调,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单据,只觉得重逾千斤,手心里全是冷汗,心里面直哆嗦!五百英镑!按照当下的汇率,这他妈差不多就是一万块现大洋啊!抢钱也没有这么抢的!这简直是明火执仗的勒索!
那消防车司机见他这副模样,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嗤笑道:“操!土包子!嫌贵?要不是我们来得快,你这破茶楼早就烧得连根毛都不剩了,直接变成一堆焦炭!你他妈现在得了天大的便宜,还在这儿跟老子卖乖?我告诉你,这钱,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要是敢不交,没有我们消防队出具的消防安全验收合格签字,你这个茶楼,就别想再开门营业!工部局直接给你贴封条,你要是不信,你就试试!”
“我……我你妈……”高森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急得眼睛都红了他真想揪住这司机的领子,把这单据摔在他脸上。这简直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汉彰把这偌大的茶楼交给自己打理,这才刚干了没几天,红火劲儿还没过去,就着了一把莫名其妙的火!这已经是天大的过失了!要是再因为交不起这讹诈般的救火费,让消防队把茶楼给封了,自己怎么跟王汉彰交代?
就在他气血上涌,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当口,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快地冲破夜色,一个急刹停在了围观的人群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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