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大年初三的下午。天津卫西郊,那片被当地人讳莫如深地称为“西堤头”的高地,此刻更是笼罩在一片死寂与肃杀之中。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卷起地上的黄土和枯草,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九个用黑布蒙着头、身穿囚服的犯人,如同待宰的牲口,被反绑着双手,一字排开,跪在提前挖好的、深浅不一的土坑旁边。
那些土坑张着黑黢黢的口子,像是大地饥饿的嘴巴,等待着吞噬生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排穿着黑色制服、手持老旧汉阳造步枪的法警,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刺刀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行刑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等待,对于这些已知必死的人来说,是一种凌迟般的折磨。有人在小声啜泣,有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将身下的黄土润湿了一小片,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尿骚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阵急促而粗糙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刑场的死寂。一辆敞篷的军用卡车,卷着漫天黄尘,如同脱缰的野马,颠簸着冲进了刑场,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行刑队列旁边。
看到这辆车,刑场上几乎所有穿着制服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等待已久的最后一名死囚终于到位。
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身材壮硕如熊的胖警察,大概是这里的头目,带着几分抱怨迎了上去,对着从卡车副驾驶跳下来的那个黄脸汉子说道:“老刘!你他妈属嘎啦牛的?磨蹭嘛呢!这都等了大半天了,天儿这么冷,弟兄们都快冻成棍了!你带的人犯到底还毙不毙了?”
那黄脸汉子,正是侦缉队的刘队长。他阴恻恻地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地说道:“胡队长,我也不想耽误工夫啊?可上面下令了,这个案子必须得做的铁证如山,这不都得走程序嘛!咱们当警察的,讲究的就是个证据确凿,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对不对?”
他故意在“好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行了,现在彻底查明了,车上这个家伙,叫马乐马拉斯,就是他妈往咱们天津卫私贩土耳其大烟的总瓢把子!罪证确凿,上面已经批了,立即执行!”
那姓胡的壮胖警察闻言,不再多问,只是不耐烦地一挥手。立刻,几个如狼似虎的法警走到卡车后厢,将浑身瘫软、散发着混合了粪臭、尿骚和恐惧汗味的马乐马拉斯,像拖死狗一样拽了下来。
他身上的中式长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秽,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似乎魂儿早已丢在了侦缉队那间阴暗的地下室里。
法警们简单地核对了一下手中文件上的照片和姓名,确认无误后,便给他套上了黑色的头套,毫不客气地一人一边架起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拖拽到那排死囚的末尾。
其中一名法警更是在他的腿窝处狠狠踹了一脚,马乐马拉斯“噗通”一声,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膝盖砸得生疼,但这疼痛与他内心巨大的恐惧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冰冷的土地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耳朵里能听到旁边死囚压抑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还有寒风吹过荒野的呜咽。
马乐马拉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想起自己在希腊爱琴海边的故乡,想起自己曾经拥有的财富和傲慢,想起王汉彰那张脸……一切都完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行刑官走到了队列前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拔高、不带任何感情的腔调喊道:“预备……!”
“哗啦——咔嚓!”一片清脆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整齐地响起!死囚身后的法警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汉阳造步枪,拉动枪机,将子弹推上膛。
那声音,如同死神的镰刀刮过地面,让刑场周边枯树上栖息的乌鸦受到惊吓,“扑扑楞楞”地成群飞起,在半空中盘旋,发出“嘎——嘎——”的凄厉叫声,更添了几分不祥。
马乐马拉斯感到身后的枪口似乎正对准了自己的后心,冰冷的死亡触感仿佛已经穿透了衣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膀胱一阵痉挛,温热的液体再次顺着大腿流下。
他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喊点什么,也许是求救,也许是诅咒,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放!”行刑官高举的手臂,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猛然落下!
“砰!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接连不断地炸响,震耳欲聋,打破了荒野的寂静,惊起更多飞鸟。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刺鼻而浓烈。
跪在地上的死囚们,如同被砍倒的稻草,接二连三地向前扑倒,栽进他们面前的土坑里,或是直接瘫软在坑边。鲜血迅速从弹孔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黄土,形成一滩滩暗红色的、不断扩大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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