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沿大街上的一座灰色的二楼小楼,这是天津市警察局侦缉处的一处据点、在这座二层小楼的地下室之中,与其说是审讯室,不如说更像一个被遗忘的、专门用来处理人间污秽的角落。
它深埋于主楼之下,没有窗户,只有一盏低瓦数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电灯泡,从满是油污的电线上垂下来,散发着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更多的阴影投射在斑驳不堪、布满深褐色可疑污渍的墙壁上。
空气潮湿而阴冷,混合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血腥味、霉味、汗臭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绝望和恐惧的酸腐气息。这里的声音仿佛也被这浓重的黑暗和污浊吸附了,显得沉闷而压抑。
马乐马拉斯被粗暴地推搡进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身上的棉袍早已沾满尘土,那顶可笑的瓜皮帽也不知丢在了何处,露出一头凌乱的棕色卷发。
环境的骤变和眼前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让他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安和恐惧。
但他多年养成的、基于种族和财富的优越感,以及那份亡命之徒的侥幸心理,让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试图用虚张声势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你们这是非法的绑架!暴行!我警告你们,我是英国公民!我持有英国护照!我要求立刻见英国领事!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大英帝国的挑衅,必将受到最严厉的外交惩…………”
他的叫嚣,被一记毫无征兆、势大力沉的黑虎掏心狠狠地打断!
拳头如同铁锤般砸在他的胃部。马乐马拉斯瞬间窒息,眼珠暴突,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刚才在电影院办公室喝下的那杯威士忌,混合着胃酸和胆汁,变成一滩粘稠腥臭的黏液,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里喷溅出来,污染了身前的地面。
剧烈的、绞肉般的疼痛让他浑身上下像打摆子一样不停地颤抖,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这里不是讲究法律和体面的英租界,这些穿着黑色制服或便装的中国汉子,也绝不是他以前用钱就能打发的巡捕。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暴力气息,让他第一次嗅到了死亡临近的味道。
带队抓他进来的那个黄脸汉子,此刻才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马乐马拉斯的身前。他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干瘦,但一双眼睛却像鹰隼般锐利,脸上带着一种长期面对黑暗和罪恶所磨砺出的阴恻恻的冷笑。
他伸出粗糙的手,一把揪住马乐马拉斯被汗水、泪水、呕吐物弄湿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脑袋拽了起来,迫使对方那双充满痛苦和恐惧的蓝色眼睛与自己对视。
“妈了个逼的,”黄脸汉子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天津腔,语气里充满了讥讽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我管你他妈是英国人还是希腊人,是骡子是马?落在了老子的手里,是龙,你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你得给老子卧着!到了这个地界,还他妈跟老子吹牛逼摆谱儿?你逼尅的是真不知道锅是铁打的啊!”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形成一个狰狞的笑容。“哥儿几个……”
“有!”他身后阴影里,如同雕塑般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齐声应和,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他们个个膀大腰圆,眼神凶狠,如同盯着猎物的恶犬。
黄脸汉子松开了马乐马拉斯的头发,任由他的脑袋再次无力地垂下。他缓缓直起身,用一种仿佛在菜市场吩咐伙计处理下水的平淡语气说道:“先伺候咱们这位洋大人,让他好好尝尝咱们这儿的‘开胃菜’——倒挂金钩的滋味!给他醒醒脑子,让他知道知道这是嘛地界儿!”
“是!”那几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动,如同饿虎扑羊般围了上来。他们拿出粗糙的麻绳,动作熟练而粗暴地开始捆绑马乐马拉斯的手脚,任凭他如何挣扎、嘶吼都无济于事。绳索深深勒进他反日皮肉之中。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英国公民!我受英国法律保护!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格林警司!格林警官如果知道你们这样对待我,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马乐马拉斯的挣扎和叫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引来几声不屑的嗤笑。
很快,他的手脚被牢牢捆住,绳子的另一端被抛过房梁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几个大汉一起用力拉拽绳索,马乐马拉斯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瞬间颠倒过来!他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畜一样,被头下脚上地倒吊了起来。
血液疯狂地涌向他的大脑,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狂跳,仿佛随时要炸开。他的脸迅速涨成了紫红色,眼球充满了血丝,向外凸出,视线开始模糊、眩晕。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和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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