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在南市站稳的脚跟,想起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想起那些灯红酒绿的日子……不,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听到那句似乎带着一丝松动意味的问话,许家爵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嘶声喊道:我大哥!我大哥王汉彰能给我证明!这位......这位老大!英雄!我许家爵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是汉奸!我就是......就是想从日本人身上骗点钱,占点便宜!国民政府......对,国民政府不也跟日本人做买卖吗?你总不能说国民政府也是汉奸吧?
许家爵喘着粗气,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将自己与松本接触的细节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任何能让人抓得住的把柄,更多的是一些商场上的虚与委蛇和互相算计。
他继续赌咒发誓,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扭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日本人的生意我不做了!这样......这样行不行?我把......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我还有三百块大洋!我全都给你们!算是我支持你们抗日!我许家爵要是说一句假话,我......我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凄厉,在空旷的野地里回荡,撞击着废弃的砖墙,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那个“头目”静静地听着,脸上那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仔细权衡许家爵话语中的真伪。
“看来……”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还属于……可以挽救的那一种人。”
这句话如同天籁,许家爵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混杂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冲上头顶,让他几乎要瘫软下去。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这样吧,”头目继续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带你去打个电话,你叫人送一千块大洋到指定的地方。我们要是拿到了钱,证明你确有悔过和‘抗日’的诚意,就放了你。当然,你要是耍什么花活儿,或者敢报警……”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许家爵裸露的胸膛,以及那柄依旧抵在那里的短刀。
后果,不言而喻。
“一……一千块?”许家爵倒吸一口凉气,哭丧着脸,几乎是本能地开始讨价还价,“老大!英雄!您就是宰了我,我……我眼下也拿不出一千块现大洋啊!三百!戒烟公会账上能动用的,最多就三百块!这真是我全部的身家了!再多,你就算是把我全身的骨头都敲碎了,我也没有啊!” 在这种生死关头,他骨子里那种商人的精明和抠唆,竟然又冒了出来。
那个头目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似乎被他这要钱不要命的架势弄得有些无语,随即竟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呵呵,看来……你还真不像是死心塌地的汉奸。行啊,三百就三百!记住你说的话!”
他挥了挥手,那个拿刀的年轻人有些不情愿地收回了短刀。另外两人上前,粗暴地将一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长衫套在许家爵被划烂的西装外面,然后又用一条厚厚的、带着汗臭味的黑布,紧紧蒙住了他的双眼。
“走!” 一声低喝,许家爵被人从地上一把拽起,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眼前一片漆黑,他失去了方向感,只能依靠脚下的触感来判断地面情况——时而是松软的土地,时而是坑洼的碎石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押解之人粗重的呼吸声。他不知道要被带往何处,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但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更久。许家爵被带进了一个房间,根据脚下地板的声音和空气中淡淡的、不同于中国旅馆的香氛气味,他猜测这里可能是意租界的某家旅馆。蒙眼布没有被取下,有人将一部电话听筒塞到了他手里。
在冰冷的枪口顶住后腰的胁迫下,许家爵强作镇定,拨通了南市戒烟公会值班会计的电话。他尽量用平稳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让对方立刻从账房支取三百块大洋,用一个不起眼的布包装好,送到意租界马可波罗道与威尔逊路交叉口附近的一家名为“威尼斯”的家庭旅馆,交给前台的一个“意大利朋友”,并强调此事机密,不得声张,更不得通知王经理和安爷。
电话那头,会计虽然满腹疑惑,但听出是许家爵的声音,且语气紧急,不敢多问,连声答应。
挂断电话后,许家爵再次被人押着,坐在房间里冰冷的椅子上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他生怕手下办事不力,或者途中出现变故,更怕这些“锄奸团”的人拿到钱后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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