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行路难不难的?你打算让谁去跟日本人接头?”安连奎转过头,看着王汉彰的侧脸,眉头紧锁。
“咱们先说好了,我可不去!我看见那帮耀武扬威的东洋矬子就压不住火,到时候别他妈生意没谈成,我再一个忍不住,捅死个把的,给你惹下大麻烦!”安连奎往车窗外吐了口粘痰,仿佛是提起日本人,脏了他的嘴一般。
王汉彰闻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知道安连奎的脾气。“没打算让你去。”他深吸一口烟,开始在心里细细盘算起来。
泰隆洋行看似兵强马壮,人手过百,但真正能托付这等机密、又极其烫手山芋的,条件堪称苛刻。 一来,此人必须是绝对的心腹,忠诚毋庸置疑。二要机灵透顶,懂得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三还得有几分胆色和气场,能镇得住场面,能在日本人面前不露怯,甚至周旋一二。最后,还得能理解他王汉彰此番“合作”背后的无奈与底线。
高森,原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现在重伤躺在医院里,指望不上。秤杆,管着洋行内外的耳目情报,是一刻也离不开。安连奎,坐镇南市,管理着兴业公司那一大摊子,是门面,也是根基,不能动。张先云,打理洋行内部庶务,井井有条,但让他去跟狡猾如狐的日本人打交道,怕是玩不过那帮日本搓逼!
一个人影,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许家爵,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又叫“许二子”,这小子是跟王汉彰一起在南门外胡同里长起来的发小。这小子机灵,活络,从小鬼主意就多,吃亏的事儿从来不干。一张嘴能把死人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让他去跟日本人周旋,或许真能……以毒攻毒?
但他心里也有一丝隐忧。许家爵太活络了,心思活,胃口也不小。把这油水丰厚的差事交给他,他能把握住分寸吗?会不会……
“我在想……许家爵。”王汉彰缓缓开口,像是在征询安连奎的意见,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许二子?”安连奎微微一怔,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是不是太‘机灵’了点?我是怕他……心思太活,到时候别仗着日本人的势,从中捞过了界,或者惹出什么咱们兜不住的麻烦来!”
王汉彰沉默了片刻,将烟头摁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这小子,跟别人耍心眼是肯定的。但是对我……”
他语气笃定了几分,“我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翻天!” 这份自信,源于多年积累的威望,也源于对许家爵性格某种程度的把握——他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靠山。
看到安连奎没有说话,王汉彰继续说: “既然你也觉得他能力上可行,那就先定了他吧。让他去跟日本人周旋,咱们在后面看着。”
汽车驶入了英租界威灵顿道,街面明显变得安静了许多。昏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街头漫步,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的平静。
泰隆洋行二楼,王汉彰的办公室。
房间宽敞,陈设却简单实用。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几把靠背椅,一个装满账册的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幅华北地图。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茶叶混合的味道,这是王汉彰习惯的气息,只有这种味道才能让他感到丝毫安宁。
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后,没有开主灯,只有桌上一盏绿罩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半边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更显眉宇间的凝重。窗外,热闹的英租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反而衬托出室内的寂静。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一个个面孔,最终,还是定格在许家爵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嬉笑、眼神却时不时闪过精明的脸上。
选择许家爵,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多年的情分和自己的掌控力,能压住他那颗不安分的心,能让他在这趟浑水里,既捞到足够的好处稳住他,又不至于彻底迷失方向,甚至反噬自身。
“砰,砰。”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门被推开,许家爵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略带油滑的笑容。
“彰哥,您找我?”他关好门,嬉皮笑脸地凑到办公桌前,目光快速地在王汉彰脸上扫过,试图捕捉一些信息,“有嘛好事儿想着兄弟我啊?”
王汉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扔给他,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雾袅袅升起,隔在两人之间。
“二子,你还别说,确实是件好事儿……”王汉彰吸了口烟,透过烟雾看着他,“我问你,你是想就一直这么在洋行里,跟着大伙儿一起混着,还是……想自己出去,独当一面,做点大买卖?”
家爵接烟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渴望。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一种近乎夸张的语气表态:“彰哥!您这说的是嘛话?我许二子从小就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转悠,现在肯定得跟着你干啊!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绝对没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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