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连奎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几乎要引爆全场的火药味,茂川秀和在最初的瞬间惊讶之后,脸上却并没有出现预期的愤怒或者惊慌。他反而突然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在剑拔弩张的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巧妙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真正的愉悦,反而像夜枭的啼叫,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冷。
只见他他抬起手,对着身后那两名高度紧张,正在手忙脚乱的抽出手枪的随从,用日语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两名随从虽然眼神依旧警惕,但还是依言稍稍放松了姿态,只是那刚刚拽出来的手枪依旧被他们握在手中。
他转回头,脸上竟然又重新挂起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彬彬有礼的绅士笑容,对着王汉彰说道:王桑,我想,你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请你和这位……这位朋友,
他的目光扫过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般的安连奎,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居高临下的宽容,大家都不要激动,这不利于我们之间坦诚的交流。大日本帝国一向尊重中国现有的秩序和规则,我们并不会,也无意直接插手你们中国内部帮派之间的正常纷争和更迭。那样做,既不符合帝国的利益,也显得太过粗鲁。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我们更倾向于……建立在相互理解和共同利益基础上的、长期而稳固的合作。这,才是通往繁荣与和平的正道。
就在这时,包间那扇厚重的橡木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咚、咚、咚,声音很轻,带着试探的意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毕瑞欣那颗梳着油亮分头的脑袋探了进来。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里面的动静,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眼神飞快地在王汉彰、安连奎以及茂川秀和之间逡巡,嘴唇哆嗦着,愣在门口,进退维谷。
茂川秀和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极其迅速、几乎难以捕捉的不悦,仿佛嫌弃毕瑞欣的闯入破坏了他精心营造的谈判节奏和气氛。但这丝不悦很快就被他脸上那副程式化的、无懈可击的笑容所掩盖。
他再次冲着身后的两名护卫摆了摆手,这次用的是清晰而略带命令口吻的中文:收起来。我说过,不要吓到我们的客人。我们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打仗的。
那两名护卫对视一眼,这才缓缓地将手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枪重新插回腋下的枪套,但他们的身体依旧像绷紧的弓弦,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姿态,目光也未曾从王汉彰和安连奎身上移开半分。
王汉彰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面色平静,只是微微侧头,给了身后的安连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连奎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股气,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缓缓将扯开的大衣前襟合拢,遮住了那两把骇人的盒子炮,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钩子一样死死剜着茂川秀和。
毕瑞欣见房间内的火药味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这才壮着胆子,几乎是踮着脚尖走了进来。他脸上堆着谄媚而又紧张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着茂川秀和说道:茂川先生……楼下厨房那边来问,菜品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按照您之前吩咐的最高标准准备的,呃……您看,现在可不可以……上菜了?
茂川秀和点了点头,恢复了那副主宰者的从容姿态,用温和但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好的,让侍应生上来吧。不要打扰我和王先生的谈话。
是,是,明白!毕瑞欣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包房内的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穿着白色制服、戴着领结的侍应生们鱼贯而入,动作轻巧而训练有素地将一道道精致的法式大餐摆放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
银质的餐盘盖被揭开,露出里面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鹅肝酱配无花果、焗蜗牛、法式清汤、罐闷野鸡、香煎鳕鱼、烤羊排……琳琅满目,香气扑鼻。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被斟上了琥珀色的白兰地和殷红的葡萄酒。
然而,这满桌的珍馐美馔,却丝毫无法化解房间内那无形中弥漫的冰冷与对峙。随着侍应生们最后鞠躬退出,并再次轻轻关上那扇厚重的房门,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又沉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美食的香气与潜在的杀机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诞感。
茂川秀和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拿起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用银质的刀叉切了一小块罐闷野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他笑着对王汉彰说:王桑,请随意。这里的法式清汤和这罐闷野鸡的味道确实很不错,汤汁浓郁,肉质鲜嫩,甚至比我在欧洲游历时,在巴黎一些知名餐厅吃到的还要正宗!不得不说,利顺德的西洋厨师水准很高。
王汉彰看着面前那些闪着寒光的银质餐具和造型奇特的菜肴,心里冷笑。他可不是来品尝什么法式大餐的。出于极度的谨慎,他担心日本人在食物或酒水里动手脚,每道菜都只是用叉子象征性地沾一点点,放到嘴边做做样子,甚至连嘴唇都没有真正碰到食物。酒更是滴口未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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