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毕瑞欣,王汉彰站在兴业公司门口,目光穿过熙攘的街市,定格在那个戴着圆框墨镜的瘦削身影上。他笑了笑,扬声喊道:老于,于瞎子,进来喝杯茶!
这一声呼招呼,在喧嚣的南市街头并不算特别响亮,却精准地传到了于瞎子的耳中。只见于瞎子缓缓抬起头,循声来,尽管隔着墨镜,王汉彰却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于瞎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像是干涸土地上的裂痕。他杵着那面写着铁口神断的破旧招幌,一边笑着回应:我说今天一出门,屋檐下那喜鹊怎么就在我脑袋上面转着圈儿的叫呢,原来是注定要遇见小师弟你了!哈哈,听说你在南市开了大买卖,气派得很,这下好了,以后咱在三不管这片地界,不就有落脚的地方了吗?
王汉彰看着他这副自来熟的模样,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于师兄,永远都是这副看似不着调的样子。他招了招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行了,老于,别再外面杵着了,这大冷天的,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进来说话吧!
于瞎子这个人,表面上是个走街串巷、靠嘴皮子混饭吃的算命先生,看上去极其不靠谱。但王汉彰和他有过几次接触,深知此人绝非凡俗。前段时间,他还说让自己去南京政府投奔戴笠。别管是真是假,他最起码能跟国民政府那边搭上关系。
而且,每一次和他见面,于瞎子看似随意说出的揭语、给出的点拨,事后回想,虽不敢说全部应验,但也是**不离十,总能切中要害!
这让王汉彰隐隐觉得,这位自称是青帮字辈、大名于化麟的老江湖,肚子里是有些真本事的,绝非普通坑蒙拐骗的术士可比。在他这看似疯癫落魄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对时局、对人心的透彻洞察。
于瞎子也不客气,拄着竹竿,笃笃笃地敲击着青石板路面,熟门熟路地迈过兴业公司那高高的门槛。一进门,他就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在嗅闻这新生意的。
王汉彰引着他来到一楼靠里的茶座,亲自提起桌上温着的紫砂壶,倒了一杯滚烫的茉莉香片,递到于瞎子身前:于师兄,这个点儿,吃了吗?
于瞎子接过茶杯,先是凑到鼻子底下深深闻了一下茶香,然后才小心地呷了一口,感受着那热流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他放下茶杯,咂咂嘴,这才说道:不瞒小师弟你,早晨起来,就啃了俩窝头,灌了一肚子凉白开。哎,如今这世道,买卖是越来越不好干喽!人心惶惶,都顾着眼前饱腹,谁还有闲心闲钱来问前程吉凶?
王汉彰一听这话,立刻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对候着的伙计低声吩咐道:去,跑一趟登瀛楼,赶紧炒几个拿手的热菜,再打一瓶上好的直沽高粱酒来!
哎呦,小师弟,别麻烦了,别麻烦了……有口热茶喝,暖暖身子就挺好……于瞎子嘴上客气着,但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期盼。
王汉彰走回来,坐到椅子上,摆了摆手说:嗨!这算嘛呀?不就是吃顿饭吗?咱们师兄弟,还用得着来这套虚的?以后你只要是在三不管这一带转悠,到了饭点,就直接到我这来!添双筷子的事儿!
王汉彰的话音刚落,于瞎子突然面色一紧。他放下茶杯,摘下了那幅磨光经,直直地着王汉彰。他收敛了笑容,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稳:小师弟,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迈不过去的麻烦坎儿了?我观你气色晦暗,眉宇间锁着一股郁结之气,这可不像只是生意繁忙的样子。
王汉彰闻言,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他没想到于瞎子如此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强装镇定的表象。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仿佛要借那点苦涩压住心中的烦躁。于师兄,不瞒你说,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确实是遇上了一桩天大的烦心事儿。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感觉往前走是悬崖,往后退是火坑,真正的进退两难啊!
于瞎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在仔细着王汉彰的脸。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衬得室内愈发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于瞎子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虎狼之患,看似凶猛,实则皆因一个字而起。小师弟,你印堂之处,隐隐有黑气缠绕,如乌云盖顶,此乃大凶之兆,主近日必有官非口舌,麻烦不小。而且……
他顿了顿,手指在宽大的袖袍里飞快地掐动了几下,像是在演算着什么,而且这麻烦牵连甚广,绝非寻常的地痞流氓争斗,其中……涉及异邦之人,势力庞大。
王汉彰心头剧震!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这于瞎子果然有点邪门!官非口舌牵连甚广异邦之人这几个词,如同几把锋利的锥子,精准无比地戳中了他当前困境的核心!日本人、白帽警察、烟馆被封……这一切都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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