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那句“谁赞成?谁反对?”的话音,如同冰冷的铁块,重重砸在聚丰楼“蓬莱阁”雅间每个人的心上。空气瞬间凝固,先前的美酒佳肴仿佛都失去了味道,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短暂的死寂,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窗外的市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雅间内众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被贪婪和侥幸心理冲昏头脑的芦庄子宝局老板韩万金,自恃手下有几十号亡命徒,在天津卫算是一号叫得响的人物,又或许笃定王汉彰这个“洋行经理”出身的小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还有官方人物在场时真的动刀动枪,竟把心一横,猛地一拍桌子!
“啪!” 红木桌面上的杯盘碗碟被震得叮当乱响。
韩万金梗着粗短的脖子跳了起来,满脸的横肉因激动和愤怒而不住颤抖,他指着王汉彰,唾沫星子横飞地大声吼道:“我反对!南市三不管一直是袁三爷的买卖,你王汉彰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着洋人吃饭的假洋鬼子,凭嘛在这里指手画脚,说接管就接管?老子第一个不……”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雅间内凝滞得快要爆炸的空气!这声枪响不像戏台上的效果,而是真实、短促、充满杀机,如同深夜的惊雷,狠狠地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震得他们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韩万金后面那些更不堪入耳的咒骂和反对,永远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只见他眉心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还在冒着丝丝青烟的血洞!他那双原本因酒精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在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仿佛至死都不明白这一枪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他肥胖臃肿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又像是一截被巨斧猛然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毫无生气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闷响,重重地砸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板上,震得附近椅子都挪了位。
殷红的鲜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立刻从他额前的弹孔和后脑更大的创口处汨汨涌出,迅速在地板上晕开,形成一滩不断扩大、散发着浓重腥气的血洼。
动手的是李汉卿。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把锃亮的马牌撸子,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神情淡漠,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熟练地吹了吹枪口处散发的硝烟,然后手腕一翻,将手枪利落地收回了西装内侧的腋下枪套。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而是环视了一圈吓得面无人色的众人,语气带着一种官方式的冰冷和不屑,一字一顿地说道:“妈了个逼的,不识抬举的东西!张市长定下来的稳定地方、肃清暴乱余孽的政策,也是你一个开赌场、放印子钱的下三滥能说三道四的?公然对抗政府,死有余辜!”
这番话,冰冷刺骨,掷地有声。既是说给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听,更是说给在座每一个惊魂未定的活人听。他轻描淡写地将这次当众杀人行为,直接拔高到了“执行政府政策”、“不仅瞬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更给他扣上了一顶“对抗政府”的大帽子,谁再敢反对,就是同样的下场。
说完,李汉卿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快步走到雅间门口,猛地拉开厚重的房门,对着外面走廊里肃立待命的卫士沉声吩咐道:“进来两个人!刚刚击毙一名参与前日暴乱的漏网狂徒,韩万金!此獠抗拒抓捕,竟敢当众意图行凶,袭击政府人员!已被我就地正法!把尸体拖走,立刻送回市局验明正身,登记备案!”
“是!” 两名穿着黑色劲装、神情精干的便衣汉子应声而入,他们对眼前的血腥场面视若无睹,显然早已习惯。两人一言不发,动作麻利地架起韩万金尚有余温的尸体,像拖死狗一样迅速拖出了雅间,只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拖拽血痕,以及空气中那股愈发浓烈、令人肠胃翻腾的血腥味。
紧接着,聚丰楼的掌柜带着两个脸色煞白、浑身哆嗦的伙计,端着水盆和抹布,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不敢多看在场的大爷们一眼,慌忙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擦拭着地板上的血迹和溅落的脑浆碎末。擦洗的声音窸窣作响,更衬得雅间内落针可闻。
几分钟后,地面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伙计又撒上香灰掩盖气味。除了地毯上无法彻底消除的、变成暗褐色的血渍,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混合着血腥、硝烟和廉价香粉的怪异气味,仿佛韩万金这个人,连同他刚才的嚣张和最后的惨状,都从未在这间“蓬莱阁”里出现过一般。
这种刻意而迅速的“抹去”,这种试图恢复原状的举动,反而比血淋淋的现场更让人从心底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王汉彰自始至终都端坐着,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在那声枪响时,他端杯的手都没有颤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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