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倔强而又难掩颓丧的王汉彰,詹姆士先生坐回到自己的高背椅上,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沧桑。书房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王,你应该明白,既然选择了干我们这一行,踏入这个阴影中的世界,就要做好随时被你的上级、甚至是被你宣誓效忠的国家抛弃的觉悟!”
“忠诚和牺牲,这些听起来高尚的词,在很多情况下,只是谈判桌上可以交换的筹码罢了,其价值取决于它能换来多少实际利益。 他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缓缓地解开了自己丝绸睡衣的纽扣,露出了左胸。在那略显苍白的皮肤上,一个狰狞的、暗红色的伤疤赫然在目,像一只丑陋的蜘蛛趴在那里,子弹入口处的肌肉扭曲纠结,形成了一个永久的凹陷,看上去触目惊心。
看到王汉彰脸上无法掩饰的骇然表情,詹姆士先生嘴角扯动,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反而充满了自嘲和经历过多背叛后留下的冷峻。这是很多年前,我在北非的撒哈拉沙漠里,为帝国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留下的永恒纪念。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那个伤疤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灼痛。继续说:那个贝都因牧羊人,他是我的向导,我替他偿还了所有的债务,甚至还把他的儿子送到开罗去上学。可是,他却因为区区十个银币,用一把手枪近距离的对我射击!”
詹姆士先生指着胸口的伤口,继续说:“子弹从我的左胸射入,擦着心脏飞了过去,距离那跳动的东西可能只有一张纸的厚度,然后从我的腋下穿出。你能想象吗?只要那颗子弹的弹道再偏上哪怕一毫米,哪怕只是因为我当时呼吸的起伏稍微大了一点,我就会永远留在那片炽热而无情的沙海里,变成一具被风沙迅速掩埋、无人认领的白骨。我的档案上只会写着‘失踪’,而不是‘殉职’。
他慢条斯理地系上扣子,优雅的动作仿佛在掩饰内心的波澜,那个象征着背叛与死亡的标记被重新遮盖起来。他继续说道,目光变得悠远:这个伤口,用几乎夺走我生命的代价,告诉我一个在这个行当里生存下去的真理:在这个世界上,不要轻易地、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当时认为最亲近的战友、最可靠的上级,也不行!“
“情报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今天他可以拍着你的肩膀,和你共饮一瓶威士忌,称兄道弟,明天就可能为了几块闪闪发光的金银币,或者更高层级的一纸秘密命令,毫不犹豫地把你卖给任何人,甚至亲手将你送入地狱。这就是我们的现实,王。
詹姆士先生拿起桌上的水晶酒杯,轻轻晃动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看着酒液挂在杯壁上缓缓滑落。好了,请原谅一个老家伙不合时宜的唠叨和这些血淋淋的往事。我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务实,切换得如此自然,仿佛刚才那段充满情感的回忆从未发生过。
其实,平心而论,租界工部局里那些坐在柔软皮椅上的政客们的做法,从他们维护大英帝国在华利益的立场来看,也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明智’和‘务实’的。
他抿了一口酒,继续分析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综合分析,日本人是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溥仪从天津弄走。他们的决心之坚定,准备的周密程度,远超我们最初的情报评估。在明知无法正面阻止,强行干预只会导致我们在华北的利益遭受更大、更直接损失的情况下,与其进行一场毫无胜算、且会严重损害我们自身利益的冲突,不如顺势而为,用默许溥仪离开来交换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条件。比如,日本人在某些贸易航线上的让步,或者在一些争议区域勘探权的退出。说实话,王……
詹姆士的目光直视王汉彰,如果是我坐在碧仙爵士那个位置上,面对日本驻屯军司令官香椎浩平拿出的那份充满诱惑力的条件清单,权衡利弊之后,我很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就是位置决定脑袋。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中国来说,可以说是一场灾难性的前兆!一个前皇帝被挟持到东北,日本人会用它做什么文章,这意味着什么,你我都很清楚。 詹姆士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看透未来的迷雾,那将不仅仅是一个傀儡政权的问题,更是对现有国际秩序和远东平衡的粗暴挑战。
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国家利益的冰冷计算面前,是没有人在乎一个弱小的声音、或者几个底层情报人员的努力、鲜血与牺牲的。你的愤怒,你的委屈,你的不甘,在那些大人物勾勒的全球战略版图上,轻如鸿毛。这就是政治的真相,**而丑陋;这也是我们这个行当与生俱来的悲哀,我们常常是那些宏大棋盘上最先被牺牲掉的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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