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莉子立刻乖巧地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用尽全力地搀扶住王汉彰的一条胳膊,仿佛他是一个一碰即碎的珍贵瓷器,支撑着他慢慢地、一步步地挪向客厅中央那张宽大柔软的丝绒沙发。每走一步,王汉彰都能感受到肋间传来的刺痛,但他咬牙忍着。
王汉彰忍着痛,缓缓地坐进沙发里,身体陷了进去,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脸上写满担忧和困惑的莉子,冲着她再次勉强的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却不知这个笑容看起来多么苦涩。他开口,声音低沉:“莉子,前几天英军举行阅兵游行,热闹得很,你……出去看了吗?”
本田莉子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立刻用力摇了摇头,双手紧张地绞着睡袍的带子,像个做错了事害怕被责罚的孩子一样,小声怯怯地说道:“呃……我,我只是远远地站在街角看了一下下,很快就回家了。对不起,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真是非常抱歉!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王汉彰看着她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心中那处柔软的地方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他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我生气干什么?只要保证自身安全,不靠近危险的地方,你愿意去哪儿是你的自由。我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目光锐利而直接地直视着莉子,继续说道:莉子,你知道吗?就在英军登陆天津、举行阅兵式的那个晚上,我在英国大球场的门口,被人开枪打中了腹部。
“什么?!王桑,你……你没事吧?”本田莉子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睛瞬间睁得极大,瞳孔因恐惧而收缩。
王汉彰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有事,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他顿了顿,声音干涩的说道:我这个人命大,烟盒替我挡住了子弹!说着,他从棉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的银制烟盒,将它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紫檀木茶几上。
烟盒冰冷的金属表面在客厅吊灯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冷酷的光,正中央那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凹陷清晰无比,一枚扭曲变形、泛着青黑色光泽的弹头赫然嵌在底层,死死地卡在那里,诉说着当时的惊险!
看到这颇为结实的烟盒竟被子弹冲击成这副骇人模样,本田莉子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上上下下、来回不停地急切打量着王汉彰,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语无伦次:天哪!王桑!你……你伤在哪里了?严不严重?打中哪里了?为什么不住院?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这样跑出来?你为什么都不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我可以去照顾你的!我……
一连串焦急、心疼、恐惧、带着哭腔的问题像密集的子弹一样射向王汉彰,让他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近乎残忍地看着她,任由她的情绪决堤。
在王汉彰沉默的注视下,莉子的眼泪迅速蓄满了眼眶,泫然欲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一言不发地解开了棉袍的盘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里面白色衬衫的下摆。他的腹部正被厚厚的的纱布紧紧缠绕着,而纱布上方及肋下未被覆盖的皮肤,则暴露出一大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深紫近黑的巨大瘀伤。
看着这惨烈无比的伤势,本田莉子再也忍不住,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但大颗大颗的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地不停往下掉,无声地滴落在她紧握的手背上。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伤势而哭泣得如此柔弱、如此悲伤的女孩,王汉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皱了皱眉,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忍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安慰,知道自己此刻必须硬起心肠,长痛不如短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口说道:“莉子,我的伤不碍事。但现在的局面,你应该多少也能感觉到,非常危险。中日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一场大战,恐怕很快就要全面爆发了!”
他仔细观察着莉子的反应,看到她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和茫然,继续硬着心肠,一字一句地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向她:战争一旦爆发,民间的情绪就会变得极端激烈,会产生无法控制的、强烈的排日风潮。你一个女孩子,又是……日本侨民,单独留在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是极度危险!所以……
说到这里,王汉彰弯下腰,将一直放在脚边的那个沉重的棕色皮箱提了起来,沉重地摆在了茶几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他掀开了箱盖。只见皮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摞崭新的美元钞票,旁边还有一本深蓝色的护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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