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泰隆洋行时,时间已过凌晨,万籁俱寂,只有租界边缘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衬得夜色深沉。洋行的铁门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缓缓打开,车灯刺破黑暗,划出一道短暂的光路。王汉彰的汽车刚开进院子,还没停稳,他的目光就被门厅灯影下的一个身影吸引住。
那身影纤细而熟悉,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廊灯下,仿佛已等待多时。看到这个身影,王汉彰的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涟漪。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赵若媚。
车子刚一停稳,赵若媚就急步上前,一把拉开了车门。清冷的夜风瞬间灌入温暖的车厢。王汉彰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干嘛?”
赵若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带着怒气的抱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大夫明明说了,你至少还要静养半个月!这才几天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担忧而微微颤抖,一双美目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上下打量着王汉彰,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王汉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扶着冰凉的车门把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试图从车里下来。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然牵扯到胸口的伤处,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瞬间袭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看着他这副呲牙咧嘴、强忍痛楚的模样,赵若媚准备好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稳稳地搀住他的胳膊,用自己单薄的肩膀分担他的重量,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哀求的意味:“你还逞能!听我的,算我求你了,赶紧回医院去吧!这里的事,再大也能放一放,身体垮了就什么都完了!”
借着她的力道,王汉彰终于站稳了身子。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波尖锐的疼痛,缓了好一会儿,才冲着赵若媚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大夫给我开了止疼药,一会儿吃一颗就能扛过去。我也想去医院躺着,图个清静,可是……眼下这情况实在不允许啊!”
“有什么不允许的?!”赵若媚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刺耳,“到底什么事情那么重要?能比你的命还重要?!是英国人的事?还是洋行的事?值得你这样豁出命去吗?”在她看来,王汉彰简直是疯了,为了给英国人卖命,连自己的身体和性命都可以不顾,这不是汉奸,那什么是汉奸?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汉彰并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异常沉重,他低声说:“不是为了英国人,也不全是洋行的事。是日本人……他们准备在天津卫干一件大事!具体的细节我现在没法跟你透露太多,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是足以震动华北、骇人听闻的阴谋!”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若媚,眼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仇恨与决绝的光芒:“若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日本人跟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肯定听你的,先去医院把伤养好。但这件事,关系到挫败日本人的阴谋,我就是拼了这条刚刚捡回来的命,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听到王汉彰这番斩钉截铁、蕴含着刻骨仇恨的回答,赵若媚先是猛地一愣,随即,眼神之中原本的焦急和怒气渐渐消散,升腾起的是一股理解、甚至带着同样炙热的火焰!
原来他如此拼命,并不是为了虚妄的权势或财富,而是为了抗日!是为了报那血海深仇!范老师说的没错,王汉彰不是汉奸!想通了这一点,之前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化为了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和想要与他并肩而战的冲动。
她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而温柔。她轻声说,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既然是这样……那,我扶你进去。但你得答应我,不准再硬撑,感觉不对必须立刻休息!”
回到二楼那间熟悉的办公室,王汉彰立刻打电话叫来了许家爵。许家爵显然是被人从热被窝里硬生生叫起来的,只见他披着外套,睡眼惺忪地推门进来,一边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问:“彰哥,这大半夜的,出嘛大事了?”
王汉彰忍着咳嗽带来的胸腔震动,开口吩咐道:“二子,明天早晨,天一亮你就立刻通知下去,英军明天要在租界里面举行**阅兵。你让兄弟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机灵着点!盯紧日本人和袁文会手下那帮混混的动静!万一这帮杂碎要是在英军阅兵的时候搞出什么乱子,捅出篓子,我们在詹姆士先生面前没法交代!”
“另外,溥仪住的静园,继续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每天有多少人进出,买了多少菜,几点开的饭,甚至垃圾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都给我详细记录下来,每天晚上必须汇总报告,绝对不能有半点马虎!”王汉彰特别强调了监视静园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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