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被于瞎子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道喜”说得一愣!他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一件半旧的灰布长衫,一顶普通的呢帽,混在这悦来茶馆的嘈杂人群里,简直再普通不过,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再说了,自己刚从医院的病房里出来,身上似乎还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苏水的呛人味,一喘气胸口就疼,何喜之有?
可于瞎子这老江湖,一照面,眼镜还没摘利索,就上来跟自己道喜?这家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又在故弄玄虚,想讨点好处?
王汉彰心下飞快盘算,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哦?老于,你这没头没尾的,我喜从何来啊?日本人刚占了东北,还能有什么喜事?”
于瞎子不慌不忙,将手中那根写着“铁嘴神断”的破旧招幌靠在了茶桌边上,这才慢悠悠地伸出手,端起了面前那只粗瓷茶碗。他像品评香茗一般,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在浑浊水面上那几片粗大的茶叶沫子,然后极其斯文地轻呷了一小口。
那苦涩的茶叶末子再加上天津卫特有的、咸得发齁的井水,那股怪味让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咂摸了一下嘴,仿佛在回味什么琼浆玉液,实则一言难尽。
他就这样摆足了谱,吊足了胃口,这才缓缓放下茶碗,一双滴流乱转的贼眼看向王汉彰,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开口说道:“小师弟啊,你我相识非止一日,你师兄我这双眼睛,看别的不行,看人气运流转,还是有几分准头的。”
他伸出手指,虚点向王汉彰的面门,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秘感:“我观你印堂之间,前日必是笼罩着一层黑煞之气,晦暗不明,此乃大凶之兆,主血光之灾,性命之忧。这说明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一道极凶极险的‘坎儿’,几乎要了卿卿性命?”
王汉彰心中猛地一凛,但脸上依旧强装镇定,只是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于瞎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反应,得意地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嘛——”他拖长了声音,“你放心!这道要命的坎儿,它已经过去了!你看你现在,虽然面色仍带苍白,气血未复,但那层要命的黑煞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紫气,虽微弱,却在逐渐凝聚。这说明你绝非池中之物,自有龙气护体,天命眷顾,这才能得以迈过这道鬼门关!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小师弟,你这后头的福气、运道,只怕还大着呢!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还不值得老于我给你道声喜?”
听到于瞎子这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汉彰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滞,心底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要知道截止到目前为止,自己中枪险些丧命的事情,满打满算才过去了不到四天的时间!
而且,这件事在泰隆洋行内部也属于高度机密,除了当时参与救援的寥寥几个绝对核心的心腹弟兄,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就连洋行里其他伙计,也只当他是得了急病住院休养了几日。
可于瞎子是怎么知道的?他一个混迹于市井底层、靠算命糊口的江湖术士,消息能灵通到这个地步?难道他在泰隆洋行里面安插了内线?还是说……他真有什么邪门的本事,能窥破天机,算出来的?
王汉彰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于瞎子那张看似平常无奇、此刻却显得异常神秘的脸,阴晴不定,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小师弟,光是道喜还不足以显出老哥我的诚意。还有一件关乎时局天命的大事,我琢磨着,必须得跟你说道说道……”
他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呵在王汉彰的耳朵上,带着一股茶叶和烟袋油子的混合气味:“就在前些天,玉皇阁的白云观主,邀我半夜登临玉皇阁,说是夜观天象,有异兆显现。你猜怎么着?师兄我登临阁顶,抬头一看,果然!只见那中天紫微帝星,在亥时三刻忽生异动!帝星本应稳坐紫微垣,统御四方,那晚却光芒摇曳,似被一股来自东北方的黑煞之气缠住了腰身,竟硬生生向着东北方那玄武七宿的方向偏移了足足三寸!星移位动,此乃天下大变之兆啊!”
于瞎子越说越玄乎,伸出枯瘦的手指,蘸了蘸粗瓷碗里浑浊的茶水,在斑驳油腻的桌面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简易的北斗七星图。
“再看这北斗七星,”他手指点着桌面上的水渍,“你看这勺柄,本应指向西方,近日来却暗中扭转,勺柄悄然指向了北方!尤其是柄端那颗摇光星,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其光晦涩,恰似有人趁着夜色,仓皇登船,远走他乡之象!”
他顿了顿,让王汉彰消化一下,继续神神秘秘地说:“更奇的是,老夫夜观天津卫上空星气,那对应风事的箕宿,竟无端犯月,主客颠倒。再细看,租界那一片,特别是那‘静园’所在之地,竟有丝丝缕缕异样的‘龙气’勃发升腾,但这龙气却被一股妖氛缠绕,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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