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的一纸宵禁令,骤然覆盖了整个日本租界。第二天一早,人们惊讶的发现,秋日的阳光勉强穿透天空的阴霾,无力地洒在浪速通、旭街等主要干道上。戒备森严的日租界,散发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而且,那种森严的恐怖气息,不可抑制地弥漫到了与之毗邻的英、法租界。
尤其是在交界路口,景象更是令人窒息:哨卡的数量比平日增加了三倍不止。耀武扬威的日军士兵,大多是些面孔稚嫩却眼神凶狠的年轻兵卒,端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寒风中,又或是粗暴地移动着,拦截、盘查着每一个试图进出日租界的人。
“お前、何してるんだ?(你的,什么的干活?)”
“帰れ!通行禁止だ!(回去!通行禁止!)”
推搡是家常便饭。偶尔,因为语言沟通不畅,或是证件上些许模糊不清的瑕疵,亦或是盘问时对方一个无心的迟疑,都会立刻引发短暂的骚动。步枪的枪栓可能会被哗啦一声拉开,冰冷的枪口抵近,周围的人群瞬间屏息凝神,空气凝固,直到那被盘问者或是被粗暴放行,或是更不幸地被拖到一旁,命运未卜。
最关键的是,如果没有日方签发的、带有特殊印记的“要事通行证”,所有中国籍居民,一律禁止进入日租界。这道壁垒,对于王汉彰监视静园内溥仪动向的任务而言,无疑是致命的阻碍。信息流被切断,人员无法潜入,原有的联络点也变得岌岌可危。
不过俗话说得好‘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对于普通商贩、学生、市民来说,此刻进入日租界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但王汉彰他们是普通人吗?当然不是!
日租界和英、法租界以及华界的接壤线犬牙交错,虽说大部分以街道中心线来划定边界,但实际情况远为复杂。有些地方,街道狭窄曲折,两侧楼房鳞次栉比,阴影处便是天然的盲区。
更有些临界的楼房,正门开在英租界或法租界,推开后门或者爬上阁楼打开气窗,外面咫尺之遥便是日租界的地面。
这种复杂的街道,构成了封锁体系中最难以杜绝的漏洞。想要将偌大的日租界彻底围成密不透风的铁桶,就凭天津驻屯军那点有限的兵力,根本是力不从心,只能重点布防主要通道,难免顾此失彼。
王汉彰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通过一条位于法租界边缘的死胡同。胡同的尽头,有一扇看似废弃的铁门,锁头早已锈蚀。推开后,是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绕过一堵界墙,便能进入日租界宫岛街后巷的一片杂乱院落。这条路隐蔽、肮脏,但相对安全。
然而,即便侥幸混入了日租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无处不在的日本白帽警察和更加凶悍的驻屯军宪兵队,设立了无数流动和固定的检查点,像梳子一样反复梳理着租界内的街道,对任何看起来可疑的行人进行严苛的证件查验。盘问时流利的日语几乎是必须的,任何一点口音上的迟疑或是神情上的慌张,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王汉彰就曾亲眼看见,在浪速街口,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国商人因为无法用日语清晰解释自己的目的地,被宪兵不耐烦地用枪托狠狠砸倒在地,像拖死狗一样拖走。那种绝望的眼神,让他刻骨铭心。
而昨天下午传来的噩耗更证实了这种恐惧:几名国府中央统计局的特工潜入日租界,被宪兵队拦下查验证件,其中一人因日语不熟试图趁乱逃跑,结果被日本宪兵毫不犹豫地当场开枪击毙!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王汉彰不敢再让其他的兄弟们去送死,他伪造了六张足以乱真的日租界通行证,带着六名谙熟日语的弟兄,亲自潜入了日租界,对静园进行监控!
潜入日租界后,一种诡异的割裂感扑面而来。与边界上以及英法租界感受到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同,日租界内部,除了明显增多的白帽警察和宪兵队巡逻队,其内部的商业和生活秩序竟然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正常”。
所有商铺——从高大的百货店到临街的菓子屋、居酒屋,都照常营业,霓虹灯甚至比往日更早点亮。学校照常上课,孩童的嬉闹声偶尔从围墙内传出。电车依旧叮叮当当地沿着铁轨驶过,穿着和服或洋服的妇女拎着菜篮行走,相遇时还会躬身问候。
甚至在日租界最着名的风月游廊地秋山街,许多妓馆和酒馆为了招揽那些因为突如其来的宵禁而无法回家的日本侨民、商人、军官,还挂出了“庆祝皇军在奉天取得大捷,全场酒水减价酬宾”的刺眼幌子。留声机播放着**的浪曲,艺妓和陪酒女的笑声尖锐地刺破空气。
歌舞升平之下,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军国主义狂欢气息。王汉彰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冷笑,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刻意维持的虚假宁静罢了。
但在这看似平静甚至有些畸形的繁荣水面之下,看不见的暗流却更加湍急凶险。日租界特高课的特务、以及隶属军部的青木公馆的间谍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倾巢而出,大肆在租界内搜捕他们认定的“敌对国间谍”和“反日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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