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其他列强势力,日本人在华北一家独大?詹詹姆士先生冷静道出的这个推论,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王汉彰内心深处最后一丝侥幸,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如果这个推测成真,那日本人的谋划之深、用心之毒,其战略眼光之长远和手段之阴狠,实在令人骨髓发寒!一旦广袤而富饶的华北成了日本人的后院和禁脔,再没有任何其他势力可以制衡这群疯狂的东洋矬逼。
届时,无论是像东北那样直接武力吞并,还是扶植一个完全听命于东京、彻头彻尾的傀儡政权,都将是易如反掌、水到渠成之事!华北的矿产、粮食、人力都将成为日本战争机器源源不断的燃料,而中国的脊梁,也将被彻底打断!
最可怕的是,王汉彰清晰地意识到,这与东北发生的九一八事变那种明火执仗、蛮横直接的侵略截然不同。眼下在华北上演的,是一场更加精致、却也更加险恶的,看不见硝烟的经济、政治和心理战争!
直隶京畿之地的百姓,几百年来早已习惯了皇权天威,从明成祖朱棣定都北平,到清末溥仪宣布退位,皇城根下整整被直接统治了四百九十一年!如果再往前推,算上蒙元大都的时代,这个时间就会惊人地拉长为六百四十年!
六百多年的皇权浸润与驯化!这是何等漫长的时光,足以将某种顺从和麻木刻进一代代人的基因里。虽然现如今已然是民国了,脑袋后面那根象征着奴役的辫子早已剪去,但骨子里那套“谁坐龙庭就给谁纳粮”、“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生存哲学,却在绝大多数底层百姓的心里根深蒂固,未曾改变。他们关心的是锅里的米、身上的衣,是眼前的苟且,而非远方的国权和民族的命运。
只要冰冷的刺刀还没真正架到自己脖子上,碗里还能看到几粒米,炕头还算暖和,谁又会真的豁出性命去反抗?谁来做皇帝,谁主沉浮,对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升斗小民来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毒计,通过恐吓、分化、利益诱惑、制造既成事实,一点点蚕食主权,无声无息地窒息一个民族的魂灵,远比战场上的机枪大炮、明刀明枪的侵略更加恐怖万分!它摧毁的是反抗的意志,是国家的认同,其遗毒之深远,难以估量!
一股强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攫住了王汉彰,让他的喉头阵阵发紧,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滋润那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最终才开口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詹姆士先生,面对这样的……阴谋,我们现在……究竟需要做些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
詹姆士没有立刻回答王汉彰的问题,缓步走回他那张名贵的、闪着幽暗光泽的胡桃木书桌后,沉稳地坐了下来。台灯的光线从他下颌向上照射,巧妙地使他那张线条硬朗、时常带着讥诮表情的脸,大半陷在了深邃的阴影里,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副冰冷而难以捉摸的面具,唯有那双深陷的、蓝色的眼睛在暗处闪烁着冷静而莫测的光芒,仿佛能洞悉一切阴谋。
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壁炉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夜天津的声响。这沉默持续了良久,久到王汉彰几乎要再次开口时,詹姆士忽然出声,问出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王,告诉我,你知道我们国家的全称叫什么吗?”
“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王汉彰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是基本的常识。但他心里面却涌起巨大的疑惑和一丝不耐,他不明白,在此等危急关头,詹姆士为何还有闲心问出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地理问题。
“Very good!”阴影中的詹姆士微微颔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这确实是大英帝国正式的全称。在中国,能够准确无误叫出英国全称的人,可不算多。不过,除了这个严谨但冗长的官方名字之外,大英帝国还有一个更为响亮、更广为人知的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响亮的名字?王汉彰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焦躁,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作为一个与英国人打交道多年的人,他当然知道那个如雷贯耳的称号。“是……‘日不落帝国’,对吗?”他谨慎地回答。
“Precisely! The empire on which the sun never sets!(没错!大英帝国太阳永不落!)”詹姆士的声音里骤然注入了一种深沉而近乎虔诚的自豪感,那是一种源自血脉和历史的强大自信。他猛地站起身,步伐有力走到那个几乎齐腰高的、精致巨大的地球仪旁,伸出手掌,猛地用力一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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