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お帰りなさい!お疲れ様!”(您回来了!辛苦了!)
清脆温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压抑后的欣喜,从厨房方向传来。系着干净素色围裙的本田莉子小跑着出现在门厅,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家庭主妇般的满足与光彩。她看着正脱下外套的王汉彰,眼神亮晶晶的。
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面粉与油脂的焦香,厨房里传来“滋滋啦啦”的美妙声响,温暖的光线从那里流淌出来,驱散了夜色的清冷。
眼前的一切构成了一幅极具欺骗性的、温馨安宁的“家”的景象。在经历了学生的激昂示威、浪速街前的诡异枪声、与赵若媚的周旋、以及寻求答案却处处碰壁的迷茫后,神经时刻如同拉满弓弦般紧绷的王汉彰,在这扑面而来的世俗烟火气中,竟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紧绷的肌肉和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甚至脸上也恍惚地露出了一丝近乎贪恋的、疲惫而脆弱的笑意。这一刻的温暖,像是一剂麻药,让他的神经松懈下来。
看着迎上来的本田莉子,王汉彰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吃饭呢?”
本田莉子双手接过了王汉彰的外套,笑着说:“您说过今天晚上会回来吃饭,我当然要等着您啊!您去休息一下,饭菜马上就好!哎呀……我炸的天妇罗…………”着,莉子想起了灶上的油锅,又急忙转身小跑回厨房,裙摆划出一个轻盈的弧度。
看着本田莉子跑向厨房的背影,这一瞬间,王汉彰的脑海之中甚至有了一丝危险的幻觉。如果时间就此停止,外面的纷扰、家国的危难、身份的枷锁全都消失,一切就这样永恒地存在下去。这间亮着暖灯、飘着食物香气的屋子,就是世界的全部。这......也未免不是一个令人沉溺的结局。
炉灶前的本田莉子似乎感受到他久久未移开的、直勾勾的、复杂难言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脸上飞起两团真实而诱人的红霞,下意识用手背抿了抿额角散落的柔软发丝,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一丝怯怯的试探:“二阶のお风吕场に、私…… 少し早めに汤を张っておいたの。それに、マツ油を数滴入れてあるので、先に入って疲れを癒してみませんか?ご饭はもうすぐできるから……(二楼的浴室里,我......我提前放好了热水,还滴了几滴松油,您要不要先去泡一泡解解乏?饭菜很快就好……)”
本田莉子的这句日语,像一根冰冷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王汉彰脑中那短暂而虚幻的肥皂泡。他猛地一个激灵,从那份危险的沉溺中惊醒。幻象瞬间破碎,冰冷坚硬的现实如同刺骨寒潮般汹涌回脑海。
日本人的屠刀已经高高的举起,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方式落下,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天津卫乃至整个华北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浪速街口那场无人伤亡的射击,更像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序曲!而自己,竟然在这样一个夜晚,在一个日本女人的温柔乡里,几乎忘却了身份和责任,贪恋起这偷来的片刻安宁?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在王汉彰的身上。他脸上那丝笑意瞬间冻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自嘲,他重重地摇了摇头,仿佛想把这不该有的软弱和恍惚彻底甩出去。
十几分钟后,小巧的餐桌上摆好了几样精致的日式料理。金黄酥脆的天妇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照烧鸡腿肉色泽莹润,旁边还配了一小碟腌渍的萝卜和味增汤。
本田莉子跪坐在餐桌对面,双手有些费力地捧着一瓶显然刚买来、还未开封的杏花村白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又有些怯怯地看着王汉彰:“我不知道……您具体喜欢什么口味的酒,问了好几家店,老板说……这是最好的中国烧酒之一……希望,希望您能喜欢。”
看着女孩那副生怕他不喜欢的紧张模样,再看看桌上这瓶中式的烈酒与日式的菜肴摆在一起,王汉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国仇家恨是冰冷而巨大、无法逾越的背景板,沉重地压在他的脊梁上;而眼前的柔情似水、笑语嫣然却是具体而温热的触感,试图将他拉入一个忘却一切的避风港。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心中剧烈拉扯、角力,让他胸口发闷,一时失语。
王汉彰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试图驱散有些凝重的气氛:“好了,先坐下吃饭吧。”
本田莉子拿了两个杯子,乖巧的坐在了王汉彰的对面。她打开了那瓶杏花村,倒上了满满的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了王汉彰的身前,她双手捧起自己那杯,十分正式地向他微微鞠躬,开口说:“王桑,谢谢您对我的关照,给您添麻烦了!干杯!”
没等王汉彰阻止,她仿佛要证明什么一般,一仰脖,竟真的把那一满杯白酒全都全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瞬间爆发,让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顺着眼角滑落。她痛苦地吐着舌头,用手使劲在嘴边扇风,呼吸急促又狼狈地说:“好……好辣!喉咙……像烧着一样!好冲!我……我喝过的清酒,从来没有这样的……简直像火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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